纳梁森林

纳梁是一座森林般的城市。摩天大楼密密麻麻，阳光使劲拨开高楼的密林，像雨水一样斜斜地射进来。遇到雾气浓重的日子，高楼像是从云间踏下的巨足。道路狭窄，因着地势蜿蜒曲折。眼前不断变换的是扑面而来的花岗岩石柱、大理石楼裙、闪着幽光的玻璃幕墙、店铺招牌和霓虹灯，眼睛累了只好仰头看看被高楼切割的蓝天。每个街角都有迷失方向一脸茫然的行人，每个街角的后面都躲着精灵和怪兽。

纳梁森林

初到纳梁时我也时常迷路。对迷路的人来说，比正确的前进路线更为重要的是记住刚刚走过的路。常常会这样：等到发现不对、赶紧往回走时候，已经找不着刚才记在心里的路标，比如一扇黄铜的大门、一块血红色的招牌、一株长在墙缝里的植物、一面斜插的三角旗，于是像一团缠绕打结的线，彻底迷失了方向。

纳梁森林

我像迷宫中的小白鼠一样慢慢摸索出方向感。如果说最终我有了一幅印在脑子里纳梁地图，那么这幅地图也不是由道路构成，因为那些路扭成了一团麻，只能留下一小段一小段的印象，没法知道整条道路的形状；也不是由一栋栋高楼组成，那些房子都过于庞大而且高耸，很难让人一眼看到全貌；相反，它是由各种细微的事物构成：储备银行黄铜大门上一道像波纹的刻痕、蓟马百货绚丽橱窗边一丝可疑的气味、基因管理局门口那个始终阴沉着脸的门卫、玻粒大街路沿上那一排锈迹斑斑不知派何用场的铁环、俄克大街一颗梧桐树干上像人脸的巨大树瘤、城市创建者雕像被人摸得乌黑发亮的屁股……这些东西之间有着确定的方位关系，我甚至能说出它们为什么如此的隐喻含义，见到其中的一个，我便能心中有数地奔向另一个。

纳梁森林

典型的纳梁市民，面色苍白，身材细长，眼睛有点鼓，闪烁着神经质的光。出门在外蹑手蹑脚、轻声细语，小心地照看彼此以免失散或被从哪里伸出的细长触角缠走。回到家里，合上房门，啪嗒一声上好锁之后，才长吁一口气，开始欢乐安逸的时刻。他们在房间里也在阳台上大声地说话、唱歌，粗声粗气地咳嗽、吐痰、擤鼻涕，为这座城市带来嗡嗡嘤嘤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