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她的那年夏天,我十三岁。
我的同桌是一个讲话轻声细语的女孩,尽管说是同桌,但那时所有的课桌都分开了一点距离。我和她之间还隔着一些距离,大概是一步之遥。就是这一步之遥,导致我每次都被她的声音小而气死。她的名字里有个李字,大家都叫她“木子”。她的眼睛特别小,笑的时候眯成了一条缝,微微上扬的嘴角看起来还挺可爱。
我还有一个铁哥们叫嘉禾,是初一军训时认识的,我们常以“篮球兄弟”的名逍遥球场。偶然间,他突然问我:“哥,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苏纤的人?”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目前为止,班上我就认识一个姓李的同桌。
“你在搞什么飞机啊?苏纤你都不认识?”嘉禾不敢相信地说。
“不是,我为什么非得认识她?”
“话也不是那么说。”他突然间嘿嘿地笑了,“我跟她是同一个补习班的同学,她在补习班里可受欢迎了!而且我和她是同一个小学的,她在小学收到的情书比全校所有男生写给其他女生的情书都多。”
“啊?”我有点惊讶。
“你别打断我,而且补习班的老师是她的父亲的朋友,苏纤她经常就在里面的一个房间里学习。有些暗恋她的男生经常拿着题去她的房间问她,她也从未厌烦过。”眼看着嘉禾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我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说话就说话嘛,你突然不讲话干嘛?”
“哦哦,刚才走神了。说到哪了?算了,不说了,毕竟你跟她是同一个班的,你马上就会知道她的魅力了。”嘉禾贼兮兮地说。
“切!不可能,这世界上就没有能入我法眼的女人。”我嗤之以鼻。
“赌不赌?”嘉禾突然问道。
“赌什么?”
“我赌你肯定会喜欢上苏纤。”
“行,那我就赌我一定不会喜欢上苏纤。”
第二天,我早早地便来到了学校,没等木子左脚跨进门,我便直接冲了上去,“木子,我们班是不是有个叫苏纤的?”
木子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忽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啊!叶子,你该不会是?”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啊!”我赶紧打断了她,“我都不认识她好不好!”
木子还是用微妙的眼神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我懂,我懂,你不用说,我明白!”说完,木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喜欢苏纤的人超级多,你把你的情敌全部见一面都要花个一年两年。”
来到座位后,木子接着补充:“我和她是同一个小学的,苏纤她可受欢迎了!全校男生基本都喜欢她!”
木子说的话跟嘉禾说的话如出一辙,我更加不服气了,“切!那是得有多漂亮啊!”木子思索了下,接着说:“苏纤她也不算是那种倾国倾城,她就自然美。她不但家境优良,成绩还好,长的也挺漂亮的。对了,有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任何人跟她聊天都会特别舒适!
“切,那这不就是情商高嘛!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情商肯定比她高!”我更不服气了,拍了拍胸,“她在哪?快指给我看。”
木子白了我一眼,“就你这点情商,你出生时全点在吹牛逼上了吧。她还没来,你等等吧,来了我跟你说。”
转眼间全班人都快齐了,就差最后一个座位了。我好奇地盯着最后一个空位。那张桌子非常干净,抽屉里整齐地摆着几本书和几支笔,看来她应该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这时,木子拍了一下我,我回过神来。
一个身影正急匆匆地跑进教室,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身体纤细,飘扬的长发过了腰,校服对她来说显得有点宽大,即使匆忙间,脸上仍旧挂着甜人的笑容,正如木子所说,她是自然美。虽然不至于美到我不能呼吸,但是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当然没有注意到有个男孩正在紧紧地盯着她,因为紧盯着她的人很多,包括我。
苏纤刚坐下,旁边的两位女生便找她聊天。早读时,三人把书竖起来,假装是在读书,苏纤一边笑一边用手比划着,可能在讲什么趣事。窗外朦胧的朝阳穿过云层,被楼旁的柳树切成一片一片的,照在了她的脸上。此刻,嘈杂的早读声中,她的笑容格外耀眼。我正看得入迷,木子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哈被我发现了吧!还不承认,你看你不就是喜欢苏纤嘛!”
“就那样吧,她才入不了我的法眼。”
“切!说谎不打草稿,自从苏纤进班,你的目光就从来没有移开过她。”木子不屑地说。
“哪有?”我无力地辩解道。
我还想辩解,但木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告诉我即使辩解也没有了。
但我是真的不喜欢苏纤啊!
从那之后,为了赢得我和嘉禾之间的赌局,我决定不跟苏纤有任何的交往,包括讲话,初中生涯那么长,不差这一个。但这很难,苏纤既是副班长又是语文课代表。我们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每天都要布置成堆成堆的作业。所以,她每天早上都要收各个人的作业。为了避免和她讲话,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她过来收作业的时候,拉上我的铁哥们嘉禾一起下去打篮球,这样就可以完美避开苏纤。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月,我与苏纤一句话都没有讲过。苏纤也从来没有注意过我。
相比一开始因为计划成功而沾沾自喜,我渐渐地不再开心了,甚至有些失落。
就这样,我开始变得闷闷不乐,问了木子,木子却说我老狐狸露馅了,终于肯承认了。我也就没再问过她。
之后的日子,我依然按照惯例躲着苏纤。但是,一旦确定她并未注意我时,我却又会偷偷关注她。上课的时候,我明面上是认真地听老师讲课,暗地里其实一直盯着坐在我三排前苏纤的背影发呆。下课后,我也不跟嘉禾去打篮球了,离开了她,即使打篮球也让我感到索然无味。
至于苏纤,她身边总围着几个人,每次课间都会爆发出一阵欢声笑语。
我变得更加心不在焉。
某一天,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羡慕他们,尤其是那几个一下课就围在她身边的人。他们举手投足就是自信,着装打扮得都很精致,脚上穿着几百块一双的鞋子,胸前挂着项链,手腕戴着篮球手环,再加上刚过眉的头发,看起很是帅气的样子。
回到家后,我高中的姐姐回来了,她在我们市里最好的高中就读,难得回来一趟。姐姐就把我拉进房间里,从背包里掏出了两盒磁带,一盒是《叶慧美》,一盒是《七里香》。
“老弟我给你讲,这人唱歌可好听了!你老姐我已经爱上他了!”姐姐兴奋地说。
姐姐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与我们吃了个晚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回了学校。
吃完饭后,实在百无聊赖,便拿起《叶慧美》放在了复读机里。第一首是《以父之名》,音乐一出来,我以为是我姐姐品味学习学傻了,全是绕口的语言,听都听不懂。紧接着复读机就开始乱叫,把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然后是一个模模糊糊的男声,完全不知道是什么鬼,听得我一头雾水。我手指头已经按在停止键上了,按下去音乐就停了,但是我越听越停不下来,慢慢的,突然觉得这歌曲有点意思。《以父之名》结束后是《懦夫》,然后是《晴天》……回过神来,磁带已经播放完毕。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就一头扎在歌的海洋里。
我几乎从苏纤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就当我沉浸在歌的海洋里,期中考已经接近我了。星期四的下午,可恨的班主任二话不说把体育课占了,强迫大家学语文。所有同学都敢怒不敢言,假装拿出练习本做题,实际上偷偷传小纸条讲老师的坏话。班主任就坐在讲台旁,头也不抬的不知道在干嘛。过了一会儿,广播突然响起,让所有老师开会,班主任一走,教室立刻骚动起来,拿枕头打仗的,睡觉的,聊天、说话、扔纸飞机的,所有人用自己的方法发泄怨气。
就在这时,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拿出《七里香》磁带。然后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地走向讲台,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放完磁带的那一刻,我突然又犹豫了。犹豫我的磁带会不会被突然赶过来的班主任没收,犹豫我的磁带会不会被同学举报。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伸手准备把磁带拿出来,音乐的前奏刚好响完。《以父之名》前奏的声音回荡在班内,班内一片寂静。一面是对我的勇气所敬佩,一面却又是大部分同学都不熟悉这首歌。似乎又在哪听过,在脑袋中搜寻着记忆。就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我缓缓地走下了讲台,这时,一个女孩突然喊出:“以父之名!”
这声音打破了微妙的寂静,同学们纷纷转头看去声源,苏纤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看着我,一个在班上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我。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一只时速一千公里的弓箭穿过了我的胸膛,我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看向窗外,假装不在意,窗户是开的,楼旁的柳树正好对着我,被柳树切片的阳光照在我的脸颊,似乎在嘲笑我的胆怯。
我承认,我心动了。
我竭尽全力回到了座位上,四五米的距离,却让我感觉比跑1500米更久,
同学们也都恍然大悟,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而我还沉浸在苏纤对我笑的那一刻,喜悦而又慌乱。我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她的微笑,她的话语,她的动作,以及自己回应时的动作,表情。越想越羞耻,浑身难受。之后的整个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个灿烂的微笑。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一些改变,一些东西破土而出,动作迅速,势不可挡。
我刚回到座位上,我便看到几个男同学对我投来了目光,我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目光,手捏得都出汗了。紧张的同时,我有有点兴奋,那一刻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激动,原来我自己跟班上这群“闪亮的星”的同学距离并不遥远。
下课后,我经过苏纤的位置时,苏纤抬起了头看向我,“你也喜欢周杰伦吗?”我愣住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回过神来,看向苏纤。苏纤依然看着我,我紧张地回了一声“嗯”。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因为事发突然,毫无准备,我甚至在十分钟后才回过神来。苏纤竟然跟我讲话了?我看着黑板,心里却翻江倒海。我越想越气,庄河啊庄河,你咋就怎么蠢呢?一个“嗯”就结束了?你就不会跟她多说几句话吗?
虽然我的心里仍旧责备着十分钟前的自己,但没过多久就释然了。之后,我在脑海中回想当时她看向我时带着的微笑,她甜美的声音,可爱的动作,不禁笑了出来。
那段时间,我是快乐的,虽然从那以后我还没有跟苏纤说过话,但是我始终坚信“有一必有二”,只要我肯等待,我一定能光明正大地跟她聊天,就像王子理正言顺地跟公主聊天。
我就在那样良好的优越感中度过了一个月,直到另一件事的发生。
王培是与苏纤聊天最积极和最热情的,他对苏纤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别看王培长得并没有那么好看,但是他讲话非常幽默,常常逗得苏纤她们几个女生哈哈大笑。有一次,她们正聊得最欢处,王培突然喊了我一声,“孙哲,别睡觉了,你过来一下。”
我的脸突然抖了一下,不过还好我是趴桌,并没有被发现。我假装不耐烦地站起身,内心却像世界上最开心的人一样。靠近苏纤他们的过程中,我假装散漫,我觉得我的假装成功了。
我一到苏纤身前,王培就问我:“孙哲,你觉得麦当劳和肯德基哪个更好吃?”
我下意识地看向苏纤,苏纤就坐在凳子上,抬头望着我。我沉默了。因为我根本没吃过麦当劳或者肯德基。事实上,我们学校旁边就有一家麦当劳,可是家境窘迫的我却吃不起对我来说是天价的食物。苏纤,王培他们都是有钱人家,周末的时候,不,平时放学他们的父母也可能会带他们去麦当劳或者肯德基。我面无表情,看着苏纤,看上去似乎是我不屑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但是,我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我该怎么回答?随便说一个?那他们要是问我我喜欢吃哪个东西怎么办?我只知道里面卖汉堡,但是汉堡的种类不同,价格也不同,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我该怎么办……
“王培,孙哲,你俩别争了。我个人感觉这两家吃起来都差不多。”
苏纤打破了沉默,她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扬。
“就是就是,吃起来没什么不同的。”杨欣也附和道。杨欣是苏纤的闺蜜。
话题就这样的过去了,我默默地回到座位上,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我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王培对苏纤说:“孙哲这小子,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你说他晚上是干嘛去了?”
毫无疑问,整天下来我心不在焉,我感觉我突然间成长了,原来自己与他们的距离依旧是那么遥远,之前是自己太天真了。虽然苏纤的高情商帮我解了围,那下次没有苏纤在的时候呢?我又该怎么办?我为此纠结,语文课上,我看着苏纤落落大方地回答问题,我意识到了。这种纠结来自于不自信。我感觉我被击垮了。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别人大概会笑我吧,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灾难,甚至连挫折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一次普普通通的聊天罢了。
但它的确是我的世界末日。
回到家后,草草扒了两口饭便窝在房间里。无论我再怎么想找回曾经的快乐,却无法抚平我的失落。想了许久,我打开了房门。我决定跟我的姐姐谈谈心。
姐姐不在客厅。我也顾不上敲门,便直接推开姐姐的房门,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尖叫。我看到姐姐正在往枕头底下藏着什么,然后猛地冲过来掐我了。
“姐,你在藏什么东西?”我对着正在把门关上的姐姐说道。
“闭嘴,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姐白了我一眼。
我趁着姐姐不注意,猛地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我姐大惊失色,但已经晚了,我看到了整张照片。我看着姐姐,我发现她的脸竟然红了!我有点不确定地说:“姐,你不会恋爱了吧?”
话音刚落,姐姐就义正言辞地说:“没有,怎么可能?是暗恋!不过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我有点惊讶地看向姐姐,没想到姐姐也有喜欢的人。我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姐,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姐姐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知道的是,在我听情歌的时候,我感觉每一句歌词都在写我和他的故事;在我看到书中的情侣时,总会把我和他代入到故事里。跟别人聊天爱搭不理,一跟他聊天我就紧张,无聊的时候总会想到他的脸。”
我沉默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苏纤的身影,我强迫我自己不去想她,但我马上发现我做不到。
我还想继续追问,但是我还是鼓不起问的勇气。
最后,大姐回学校了。
为了能和苏纤聊上几句话,我放下了之前的事情。下课的时候,假装偶然路过他们的小群体。虽然没能聊上天,但是听到苏纤的声音,我就已经满足了。其实每次路过,我都会注意苏纤,我发现苏纤是个爱笑的女孩子。每次路过的时候,总能看到苏轩捂着嘴笑,她笑的时候会有一对若隐若现的虎牙,很可爱。我喜欢她的笑容,每天听到苏纤的笑声,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情,并且一天没听见,就一天浑身难受。
这样简单而平淡的学期就这么快过去了。我以为生活会这么简单的一直持续到放寒假,一直到了圣诞节那天。
圣诞节那天,学生并没有放假,地面已经积了雪。我穿着厚外套,包得像粽子去往学校。那个时候我们班流行送贺卡,贺卡在小卖部就有卖的。两块钱一张,各种样式的都有。
一大清早,来到学校,就收到了木子送给我的圣诞节贺卡,我受宠若惊,说实话,我都没有想到会有人给我送圣诞节贺卡,根本没有准备回赠的贺卡。木子说她不用,她收到很多圣诞节贺卡了。但我看着她空荡荡的柜子,就知道这话肯定是骗小孩的。我打开圣诞节贺卡,最中间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木子说希望我以后天天开心,不要再埋头睡觉了。
我对木子说了声谢谢。
下了课,我跑到小卖部买贺卡,我看着2块钱一张的圣诞节贺卡,又掏了掏兜,只剩下3块了,买了贺卡待会饭都吃不了。思考了良久,我还是把钱给了老板,拿走了一个带有圣诞老人的贺卡。
回到教室后,发现我的桌面多了一张贺卡,我打开贺卡一看,狂喜差点让我叫出来,送贺卡的人是苏纤,她的字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即使不看名字,我也能一眼就区别出来。
这是一张白中带点粉的普通贺卡,里面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祝福语虽然很简单,但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我把贺卡抱在怀里,我的欣喜难以言表,我反复读着寥寥几行字,但却不嫌烦。
上课时,我也无心停课,把贺卡放在书本下面,想象着苏纤坐在书桌前,在台灯下认真给我写贺卡的模样。顾不得台上讲课的老师,我拿起笔便在圣诞节贺卡上写,我认真地在最中间写下了我认为我能写出的最好看的字。
下一节课是语文课,苏纤肯定还是坐在座位上和王培聊天。我是直接过去把贺卡放在苏纤桌上,并趁机讲几句话,还是等下午的体育课前,偷偷地把贺卡放在苏纤柜子里?我的内心犹豫不决,下课直接送过去的话,肯定又会被王培拿去看,当作他和苏纤聊天的话题。但如果我下午体育课再送过去,我又等不及。直到下一节课上课,我才说服我自己,下午体育课再送,更惊喜!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我故意拖拖拉拉,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离开之前,我偷偷地把圣诞节贺卡塞到了苏纤的抽屉,转念一想,要是她没看见就完蛋了。于是,我把贺卡塞到了她的数学书里,下一节课正好是数学课,我就不相信她看不见。
一整节体育课我都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师吹哨时,我还在想贺卡的事情,导致我一下子被拉开了好几米的距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拉开大半的距离了。
磕磕绊绊,终于到了数学课。我看着苏纤,苏纤顺手打开了数学书,愣住了。我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我人生中属于她的每一秒。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老师的身上时,她终于转过头,看向我这里,仿佛在笑。这次我没有跟上次一样看向窗外,而是对她回以微笑,一个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微笑。
那一刻,世界的真实感又回来了。我听见窗外的柳树沙沙作响,看见数学老师孜孜不倦地讲着题。
我露出了微笑。
自从圣诞节贺卡的事件过后,我和苏纤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说起这个,自然要感谢神助攻的班主任。在她眼里,每个学生都是平等的,不分高低贵贱,不分男女,不分贫富。
初二上学期,我感觉黑板上的字逐渐变得模糊,我还以为是睡迷糊了,直到去检查了视力,发现我近视了。第二天,我爸立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也很重视,放学后,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聊天。我知道她想让我配眼镜,但是她话溜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我明白,王老师知道我们家的困难,配眼镜对于我们家来说算是天价了。
王老师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我给你换个座位。”
就这样,王老师给了我一个神助攻。我被调到苏纤后桌,不算太靠前,但是却是我最喜欢的位置。苏纤坐在我的前面,我跟她就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
换座位那天晚上,我激动的睡不着觉,一股不真实感灌满了我的心。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偷看苏纤了。偷看苏纤的头发,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有时候还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刘海挂到耳旁。每当她伸手把刘海捋到耳后时,露出洁白的脸颊,我的心都会跟着颤抖一次,我总感觉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再次感谢王老师的神助攻,根据“地势”,我合情合理地跟苏纤聊起了天。大部分的时候,我还插不上嘴,大家都话题无非就是学校里的八卦,又或是谁谁谁跟谁谁谁在一起了。就连上课,我们也不停地在聊。
其他人这么做可能是为了增进两人的关系,又或是其他的。但我知道,我的目的仅仅是希望苏纤她能开心,能快乐。如果她的开心和快乐来自于别人,那我也会为她而开心。如果她的开心来自于我,那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一星期后,在聊天组里李阳的组织下,我们聊天组有了第一次外出活动。
我们并排的在大街上走着,我们边走边聊,聊得无非还是学校里的话题。但是在学校外,或是心理作用,感觉气氛更欢快了。郊区的大桥还没修好,无法通车。但是行人可以在里面自由行走。我们一行人上了大桥,大桥是从两岸开始往中间修建的,目测中间差不多还有十来米的距离,节假日工人都放假了。
我们就坐在断桥边,抱着腿坐在离断桥两米左右的位置。享受着暖阳和微风。大约坐了有十来分钟,突然有人提议要玩狼人杀,但是又没带牌。于是,有俩人去附近小卖部买牌,还有俩人走走,说屁股坐麻了。
最后只剩下了我和苏纤。
风还在吹,吹乱了苏纤的头发。苏纤用手轻轻地把头发捋到耳朵后面。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跟苏纤的第一次单独相处。我正想着该怎么办时,苏纤站了起来。突然,一股凉意从我的胳膊进入到我的全身。我扭头一看,她抓住我的胳膊,我顺着她站了起来。她拉着我跨过了低矮的栏杆,上前两步,坐在了断桥边上,腿自然而然地搭在空中。
“苏纤,你干嘛?”我被她的大胆惊到了。
苏纤扭头看了我一眼,手往她的方向用力,似乎是叫我也坐过去。我一开始还有点恐高,不敢把腿放下。不过在苏纤的笑容的鼓励下,我渐渐地把腿放在了空中。很凉快。
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那个时候我只顾深呼吸,把心率降下来,而忘记了聊天。但是,有时候,沉默或许比聊天更美好。坐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同伴的声音。苏纤站起身,我才注意到她一直都拉着我的胳膊。苏纤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抬起手时,苏纤正好松开了手,我感觉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凉凉的物体。
“不好意思,我有点恐高。”苏纤说道。
我摆了摆手,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已经炸开了锅:我的天呐!我是碰到了她的手吗?她刚才一直拉着我的胳膊吗?好激动啊!
我装作若无其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转眼间,我升上了初二。那个夏天异常炎热,时间过得很快,又异常得慢。
从升上初二的那一天起,我连续梦到了苏纤三次。
第一次,我俩坐在船上,肆意地划着船,耳边还有同学的嬉笑声,苏纤扭头看向我,我正欲说什么,梦醒了。
第二次是苏纤拉着我坐在断桥边的场景,我们聊了许久,聊到傍晚,我努力想听清我和苏纤的对话,但失败了。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苏纤拉着我站起来了。我看向她,梦醒了。
第三次,我和苏纤站在一个桌旁,桌子上摆着细小的零件,旁边有很多杂音,或许是有很多同学,或许是我和苏纤分到了同一个组。我们隔着一步之遥,我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我隐约觉得,如果那一刻我说了什么,或许以后就不一样了。我正欲开口,梦醒了。
第三次梦醒后,我望向窗外,现在已是清早了。今天是周末,我下了床,敲开了姐姐的房门。姐姐已经醒了,正在看着书。看到我进来,很是诧异。不等她开口,我开门见山地说:“姐,如果你连续三个夜晚都梦到同一个人,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姐姐看着我,没有回答。沉默来得异常快,走得也异常得快。姐姐似乎是明白了我的目的,说道:“代表喜欢。”
我抬头看向姐姐。“但是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姐姐放下了书,“有又怎样?你只需表达自己的心意了,剩下的看天意。”
我“哦”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细想着我和苏纤两年的点点滴滴,如雨点般浸湿了我的眼眶。我鼓起了勇气。
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学校。昨晚,我一夜没睡,没睡的后果就是顶着一个重重的黑眼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但是每周三的体育课是个老头来带,他一般让我们做完热身运动,就自由解散了。
第二节课并不久远,我睡了一觉就到了。到了操场,我看见王培并不在队伍里,一问才知,王培昨晚发高烧了,没来学校。我心中窃喜,没了王培,我的计划就能更好地进行了。
自由解散后,我找到了苏纤,又或是苏纤找到了我。平日受欢迎的苏纤在体育课存在感不高,至于我,一天都没有存在感。
苏纤看到我的黑眼圈,问道:“孙哲,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好重的黑眼圈。”
“一夜没睡。”我实话实说。
“为什么?”她扭头看向我,“是因为睡不着吗?”
“没有,是因为几场梦。”
“梦到了什么啊?让睡神都睡不着了?”她嘴角带着微笑,似乎想让气氛欢愉点。
“一个人。”
苏纤有点惊讶,“谁呀?”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她。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很多。断桥上的微风,每天在学校的打闹……
我抬起了头,看着她的眼睛,“苏纤,如果一个人连续三个夜晚梦到了同一个女孩,这代表着什么?”
“那肯定是喜欢啊。”苏纤的回答跟我姐姐的回答一样,忽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我点了点头,她笑了。
“你梦到了谁啊?”苏纤止住了笑,但还是带着微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没说话。
苏纤以为是我怕她泄密,又说道:“快告诉我吧,我发誓!我一定不告诉别人!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喜欢谁?”
当耳边微风的声音消散后,我听见了我自己的回答。
“你。”
苏纤的笑容逐渐凝固,似乎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我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我的青春】·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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