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色喜帖
她进门,面色憔悴,墨绿色赛琳手袋,脱下外搭是浪凡的长袖连衣裙。
高级妆发沙龙的工作让我眼光毒辣,她不是本店的会员,甚至我猜她已很久没来过这座江边小城,虽有方言的余韵,举动之间却难逃疏离。她朝我笑笑,得体而温柔。
我们大致商议了妆容与发型设计,她极有眼光,三两句交代要点后坐定,头发散开,栗色少些光泽。
吹风机上上下下,我得意于自己的娴熟,她却开始流泪。
“请问是温度不合适吗?”马上关掉电源,我有些被吓到。
她摇头,示意我继续。
眼泪让底妆都打得十分困难,三十分钟的工作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完成。
她竟跟我连连道歉,从手袋里拿出钱包,我瞥见了一张红色喜帖——原来是去参加婚礼。
她还爱他。
但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江边小城
12点31分,他鼓起勇气,“如果十年后你未嫁,我未娶,你会考虑我吗。”
骄傲的男孩有些紧张,小心翼翼。
她正在赶最后的作业,服装设计看似浪漫,但着实磨人。消息弹出来,心跳瞬间加速。胖而自卑的女孩,被家人反对而执意学习艺术的女孩,有些自命不凡的想做大设计师的女孩。
女孩不知如何作答。顿了许久,她说“不知道”。
男孩是骄傲的男孩,不再追问,装作一切没有发生。女孩继续为毕业设计的终期考核焦头烂额。
终于她顺利毕业,如愿去意大利继续学习设计。他也如愿去北美学习创意写作,他一直喜欢写小说。
研究生毕业后她留在了意大利,发现二手奢侈品市场可观,从设计部转行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胖的女孩变瘦了变美了,有了很多追求者。他仍笔耕不辍,终于从籍籍无名成了小有销量的写手,回到家乡的江城定居下来,比邻那条温柔的河,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往后便失去联系。
十年后各自家庭,不需再度“考虑”。他有点自嘲地一笑,写完这句话后合上了电脑。
明天带女儿看演出,还是要早些休息。
(三)艳遇舞曲
我的闺蜜是个舞蹈家,四十二岁,蜚声内外,艳遇无数却仍独身。
那次在机场,航班延误信息刚刚发出。我们隔着落地窗看搬运工转移着托运行李。
她拿胳膊肘轻轻怼我,“诶,你看那个人,帅不帅?”
跳舞的人对形体与动作向来感觉敏锐,俯视的视角并不精确,但那个红头发的人的确抢眼,夏天的短袖被三角肌撑得饱胀,起身、装箱、推车,都是节奏。步伐稳健干净,像极了舞蹈。我暗笑,她果然是眼光毒辣。
视线仿佛自带感应,红头发的小伙儿抬起头刚好与我们对视,闺蜜向他招招手,红裙是定制的,袖子极飘逸。
红头发展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转身继续干活,动作里有了表演和招摇。舞蹈高潮。
他再转身的时候又抬头看向她,比出一个飞吻的手势。
她笑了,吻了吻指尖,向他吹了口气。
红头发夸张地接住了她的吻,转过身继续刚才的搬运,她离开窗边。
不知道红头发再转身的时候会不会失望。但闺蜜回国后编了新舞,演出服就是白色T恤与红色长裙。
(四)你的小说
一个舞团要来这座江城巡演,舞团的负责人是他最爱的舞蹈家,编舞充满张力和创意,以小见大,收尾于意味深长。
这次的主题是“距离”。女儿在他身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台上阿姨的红裙子真好看。”他也惊异于演出服装的创意,一红一白本来突兀,但在这舞台上空前和谐。
最后舞蹈家来谢幕,并额外感谢了服装设计师,“设计师是我很好的朋友,人在意大利,本来都不做设计了,接到我的请求又亲自操刀设计了演出服。这次真的是非常感谢她。”然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好久不见,原来还会同样的颤栗。
江城的夜空灵寂静,他哄女儿睡着,草草洗漱后却辗转难眠,秒针滞动,12点31分。身边的妻子均匀安详的呼吸。
江城的旅馆里舞蹈家给设计师打电话,说没想到在不大的江城能演出得这么顺利,你家乡的人民果然很有眼光。
她在电话另一头笑出来,“那是肯定的,文艺之都嘛”。
忽然心不在焉,有些敷衍,她有点想家。
米兰没有那样的江,日落也没有粼粼波光。她倒了一杯酒,打开电脑回复客户邮件。黄昏的暖橙光斑透过缝隙照在书架上,那里放着他的全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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