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平安夜，也是个星期六。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雪花一片一片不停地往下落，有的落在城市的街道上，有的落在楼房的天台上，还有的则挂在了仍然在坚持和凛冽的寒风抗争的那些坚强的松柏的树梢上，给它们换上了圣诞节的“特殊装扮”。不一会儿，整个大地就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银色世界中，就像电影《冰雪奇缘》中被爱莎施了魔法的艾伦戴尔一样。
晚上八点左右，陈莹茵的妈妈筋疲力尽的回到了家里，她的脸被冻成了深红色，有点像熟透的车厘子，蓝色的羽绒服上还残留着没有化掉的雪花。她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粉色的塑料袋，进门之后，她顾不上取暖，径直奔向了蹲在墙角里一动不动的女儿：“宝贝儿，今天一天都没见着妈妈，想我了吗？”
五岁的莹茵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反应，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宝贝儿！快看！妈妈给你带来什么了？”莹茵的妈妈打开了手里的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洋娃娃，“宝贝儿，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怎么样，喜欢吗？”妈妈边说，边把娃娃递到她手里。莹茵饶有兴致地捧起娃娃，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洋娃娃的嘴巴娃娃翘起，好像在朝她微笑，它的眼睛里映出了灯光的倒影，看上去就像活了一样。如果有一个人看到了这时候的她们，绝对会以为在用眼神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得懂的悄悄话。
“哎呀，我的小宝贝儿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专注地盯着什么东西看过，看来你很爱她呀！是不是？”妈妈像是在和莹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宝贝儿，你先和她玩儿一会儿，妈妈去跟姥姥和妹妹说两句话，一会儿再回来陪你，好不好？”说着，妈妈在莹茵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转身回屋去了。
在卧室里，爸爸和姥姥的表情显得有些焦急，似乎是在既期待有紧张地等待着什么消息。旁边那张小小的粉色婴儿床上，躺着一个只有八个多月大的小姑娘，她就是莹茵的小妹妹莹雪。
“怎么样？手续都办完了吗？”爸爸急切地问道。
“办完了，明天你把我们送过去，直接去住院部让人安排病房就行。”
“医院的环境还行吧？吃的怎么样？”姥姥显得也很担心，有点儿坐立不安。
“我都看过了，都挺好的。”妈妈停顿了一下，稍微整理了一下儿头发。
“那就行啊，环境好就行！” 姥姥点了点头，“我就怕到时候你和莹茵受委屈。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地，可千万注意安全啊！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操心，这儿有我和她爸爸呢！小雪现在不是也能喝奶粉了吗？你在外头就把自己和莹茵照顾好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就是，妈说的没错。”爸爸把手放在了妈妈的肩膀上，“你就放心地走吧！到时候每个星期和我们视频一下，莹茵也是有了什么进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妈妈尽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可是，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我……我就是……就是有点舍不得小雪……她还那么小……我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我……我对不起她呀……”
爸爸一把扶住了妈妈的肩膀：“没事儿，你就陪着莹茵赶紧好就行啦！只要她能变得和正常的小姑娘一样，以后我们就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你不用想那么多。今天是平安夜，但愿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是啊……今天晚上再好好儿陪陪我的小宝儿吧……明天一早我就走了……”妈妈抽泣着。
晚上十一点多钟，妈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紧紧地搂着两个亲爱的女儿，一刻也不肯松开，她们是她的心肝儿，是她的宝贝儿，是她的希望……她们，是她的一切！她似乎是有永远说不完的话，却又想在今晚把它们都说出来。在一盏小巧的台灯营造出的温馨气氛下，她开始了对她们深情的倾诉：
她把小女儿抱起来，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小脸儿：“小雪，明天早上妈妈和姐姐就要走了，那时候你可能还没起床呢！妈妈要去一个很远 很远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我的！不过没关系，你在家里听爸爸和姥姥的话，每天乖乖地喝奶，好好儿睡觉。等过两年姐姐的病治好了，你也长大一点儿了，你们就可以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在一起玩儿了！到时候，妈妈一定带你们去最有意思的游乐场，好吗？”
莹雪似乎是听懂了妈妈的话，她的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她，好像是在说：“妈妈，你放心地走吧，我一定会听话的！”
妈妈又把目光转向了莹茵：“宝贝儿，到了医院以后，你一定要努力跟医生配合，尽量不要耍脾气，咱们争取快点儿把病治好，行不行？妈妈知道，我的莹茵是最乖的！等你出院以后，就能和妹妹一起去游乐园玩儿了！而且，将来妈妈还想让你和小朋友们一起上学去呢！”莹茵伸出了小手儿，轻轻地摸了摸妈妈的脸，像是在回应她。
“……”
这一夜，妈妈说了很多很多话，直到她确定已经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了，她才熄灭了灯光，搂着两个女儿，和这座寂静的城市一起进入甜美的梦乡。在这温暖的房间里，除去钟表的滴答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准备踏上这次充满希望的求医之路。为了把莹茵顺利地带上汽车，爸爸妈妈也是费劲了心思，他们尝试过用好吃的零食哄她，用有趣的故事书逗她，承诺要带她去逛最美丽的花园……可是，这些都没有任何效果，莹茵始终不肯走出卧室一步。最后，妈妈趁着莹茵扭头欣赏窗外雪景的功夫，偷偷把洋娃娃从她身边拿走了，她给她戴好了她昨天就准备好的一个最漂亮的蝴蝶结：“快出来看看吧，宝贝儿！你的洋娃娃也得到圣诞礼物了呢！”妈妈假装兴奋地喊道，那样子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一听到“洋娃娃”这三个字，莹茵才茫然地回过神来，她开始在屋里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来，想找到她那个心爱的“小伙伴”。可是她在屋里前前后后找了三圈，也没见到她的踪影。她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她使劲儿跺着脚，简直恨不得要把地板跺出一个洞来，而且还拼命地用自己的拳头砸着床头柜。到最后，她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了，她一把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杯子“啪”得一声被摔得粉碎。莹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一把抓起放在旁边的一把木头折扇，拼命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到后来她干脆扔下扇子，直接用头撞墙，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上就被撞出来一个大包！“啊——啊——啊——”她凄惨的尖叫着，同时把旁边能够找到的一切东西都一件接一件地扔了出去，就好像和它们有深仇大恨似的！
“怎么了，宝贝儿？！什么情况啊？！”正在外面收拾东西的妈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哟！我怎么刚刚离开一会儿，你就发了这么大脾气了？是不是因为找不到洋娃娃了？你看！她不是就在这儿呢吗？”妈妈贴心地摸了摸莹茵那被汗水湿透了的头发，“你放心，宝贝儿，她不会离开你的，妈妈也一样。刚才是圣诞老人看她太乖，所以把她叫出去送礼物了！就像他昨天给你礼物一样！你看看，她这个蝴蝶结漂亮不漂亮啊？”妈妈把装扮好的洋娃娃递到她手里，“宝贝儿，咱们以后别闹了，好不好？要不然如果圣诞老人生气了，他会把你的礼物收回去的！”妈妈一边哄莹茵开心，一边有些无奈地清理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莹茵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她看了看戴着粉色蝴蝶结的洋娃娃，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妈妈，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微微眨了几下，像是在说话。她现在也只有和她们能进行一些极其简单的肢体和眼神交流。
趁着莹茵和洋娃娃“对视”的机会，妈妈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抱出了卧室，抱出了家门，抱上了汽车。
本文作者：念童
写于201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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