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妻子谈起师道尊严的话题时,妻子总会说,一个连老师都不尊重的学生,成绩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我问,你有何高见?
她便进一步补充说,不知你发现过一个现象没有,凡是某个学生与他(她)的任课老师关系处理得好,他那一科的成绩就一定不会差。
这话引起了我的共呜。因为不管是作为教师退休的父亲,还是当下正任着高中班班主任的妹妹与妹夫,他们在我面前都提及过类似的问题,也由于我曾经有过短暂的教师经历,再加上妻子眼下正统管着儿子的学习,我相信她有这个发言权。
所以有很多时候,我和妻子都扮演起老师的角色。我们坚信:儿子只有在家里尊重着我们,他也才会在学校里尊敬着他的老师。
我常常给儿子讲起我当年读书的事,以及我们与老师的点滴友情。
穿过几条土石路长长的田埂,背着绿色的繁布书包,坐在本村小学一年级的课堂上时,我还是个小不点儿。那时完全没有想到,日后我还要离开那里,去其他地方读初中、高中,在更远的将来,还要用所学的知识谋生。关于启蒙老师,我现在也还能说出她当年的模样来:她戴幅宽边眼镜,身体清瘦,威严的脸上见不到笑容。我们对她肃然起敬的原因,就因为她是我人生路上的第一位老师。以致于我们后来到了高年级班上时,也还常常拿她身上的好处来作比较。
假期里,她布置的作业,我们不敢不完成。只要一想起学期开学,她会很认真细致地亲自检查作业,绝没有侥幸的可能时,我们就会钻头觅缝地从大人们那儿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做作业,并且还要自己先检查几遍,才肯把作业本呈给她。
如果大人们说,你不听话,我去告你老师时,那一定能吓倒我们的,连忙改邪归正地收敛起任性来。遇老师来家访,生怕父母告小状,更怕老师在全班提及……所以,见老师来了,心里总是打鼓。
到了初中最后一年,为了在“万人拥挤过独木桥”的升学中,提高升学率,教数学的赵老师的出现,让我们每个人叫苦不迭。
花白头发的赵老师,用有点变味的川音,说他习惯说的一句口头禅:“老实告诉你”,而我总把它听成了“老子告诉你”,便笑着在课堂上与其他同学交头接耳地议论。他走到我的面前,提着我肩上的衣服说:“来来来,到前面来听…”。
同时到讲台前的,还有几个打瞌睡的同学。我们站成了一排,心里不是滋味,暗暗地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不再犯了…
从那以后,课堂纪律出奇地安静了。迟到、讲小话、打瞌睡的都不见了。这其中的原因嘛,除了赵老师当场“斗硬”外,还有就是厉害的“秋后算账”__在他数学课结束时立马布下作业。规定空余时间完成后上交,到晚自习结束时,他都会准时出现在班上,凡没有掌握到的知识,对不起,熬夜也要掌握了,他就在旁边候着你…
中考的时候,班上连几个“瘟神”的数学都上了八十分。我的数学更是在那最后一年的突击中,打了九十五的高分。拿到中考成绩时,我在心里说,要是其他几科,也像数学这样,该有多好啊!
儿子在听完我的话后,突然问我,爷爷教初中吗?
我说,是的。他教过小学的各个年级,退休前是教初中毕业班的。
你以前不是说过,爷爷只是个高小毕业生。高小毕业就是小学毕业,小学毕业怎么能教初中毕业班呢?
还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父亲就给我讲起了他小时勤奋学习的故事,我便将这故事又讲给了儿子听,以满足他的好奇。
父亲出生的年代和他成长的年代,都可以用一穷二白来形容。那时,爷爷很早离世,还不成熟的父亲便与婆婆就相依为命了。安葬完爷爷后,婆婆就去集体食堂里做活计,父亲每天坚持去十多公里远的鹅溪观读书,天不亮就出发,披星戴月才回家。路上靠跑,一是赶时间,学校大门是不对迟到的学生开放的;二是冬天衣正单,跑起来增加热量。中午的伙食就是自带的两个生红苕,在灶台里想烧熟了吃,却常常是生的。严寒冬日,雨雪飘飞,父亲买不起鞋,就用山上的茅草捂脚。整整一个冬天,父亲的脚流脓溃烂……还去勤工俭学,苦自己的学费。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的高小学业。
后来,村里把父亲当成文化人。在需要找一个民办教师,教村里的孩子读书的机会面前,乡亲们首先选择了他。就这样一路走来,边教边学,直到初中…因为他成绩出色,才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了。他获得的那个“小教高级教师”的职称,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我的话讲完了,儿子仍意犹未尽地问我,那小孃是顶父亲班才去教的书吗?
不是,我说。我们当时贫穷的家庭只勉强允许她把高中读完,但她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再加上她自己的勤学苦练,才最终实现了当教师的梦想。
那她也是低年级毕业,去教高年级的吗?
也不是,她完完全全靠自学。她给自己订下目标,一定要自学拿到本科文凭后,才肯结婚成家。结果,她的愿望实现了。
爸爸,您教书的故事我也想听听,可能对我也有帮助…
对你也有帮助?莫非你也想以后当教师了?
这倒也不一定。但我目前最要紧的是完成学业。但完成学业,又需要……激发我的学习热情呢!
那……好吧,我给你讲讲。
我当教师,是在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初期。虽然物资紧俏,粮票布票等各种票证大行其道,鸡蛋几分钱一个,要票的猪肉价格一斤也还不到一元钱……但广阔的农村,是满目的青山绿水。空气清新得能闻到甜丝丝的香气。
我那时的工资是三十二元五角。初中毕业,我的中考成绩进了本县重点高中的录取线,却因家贫缺劳动力而放弃。当“代课教师”,仅是我往外走迈出的第一步。
离家有十多公里山路,爬坡下坎,我到达的这个垭口小学,是建筑在一片乱坟之上的,远离村寨。白天闹喳喳的声音很充实,可一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学校,就安静得有些可怕了。
站在讲桌前的我,年龄只有十七岁,稚嫩的声音、娃娃样白嫩的脸庞,学生家长们称我为小王老师。
“小王老师可厉害了,课堂上没有一个学生敢嗨嗨…”。家长们这样评价我。我也获得了他们的尊重。遇他们修新房、杀年猪,都要请我去做客,饭后的促膝谈心,更是真诚到佳了。
初为人师,本来我自己都还没成熟。但我就是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逼着自己提前成熟了。自己做饭洗衣、还有四十多个学生要负责,吃水靠提,烧柴靠“化缘”,真正体味着一个小单身汉的生活。由于害怕,不等天黑,就闭门不敢外出了。
一天深夜,正熟睡的我,就听到瓦房背上有东西滚落的声音,远远地还有 “鬼”叫的恐怖,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把我吓得个半死……好在第二天,那几个恶作剧的高年纪学生,及时向我检讨了他们的过错。这才洗脱了“有鬼”的嫌疑。
看到那些“渣渣儿”大小的学生,我随时有一种孙悟空到花果山当孩子王的感觉。所不同的是,我得教他们学知识,还有保护他们的责任。
我的老师们,当年对我也是这么做的。
两年之后,我离开他们的时候,当看到那些孩子们眼里闪动的泪花,我告诫自己,你的付出没有白费,当老师真好!
儿子在潜移默化中悄悄起着变化。在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主任对他的评语是:好样的,男子汉。变化让我惊异,更让我欣慰地看到了你广阔的未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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