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1

家乡山东。

十几里远处有一条河，是黄河；据说河那边有一座山，是泰山；泰山那边有过一名人，是孔子。

幼时学校里学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我总以为是说的我们家乡的句子。虽然我没见过海。

每当春夏之际四周小河池塘里就都满了，孩子们最开心：“黄河来水啦！”

黄河水不是入海的吗，来到这里还怎么入海，海又在哪里？

2

后来出来读书，第一次见到海，是走到渤海湾。

站在一艘大船上，慷慨激昂念诵一首《观沧海》，觉得世界上关于海的句子一下子都跟这里有关系了。

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我尽力搜集已知的知识与经验，拿它跟脑中根深蒂固的大平原对比，找相似的地方，找不同的地方。

一时间，海竟然跟大平原搅和在一起，虽然不靠谱，但，那是我的海。

3

后来南下，从北方到了南海边，海就不再陌生。也就在这段时间，送别亲人朋友成了常事。

堂妹来探亲，适逢爱妻去港工作学习，所以先送妻过关，再送堂妹回鲁。

在海边分别，感觉到的多是凄苦。所以有了一首《南海别》的诗：

南海别故人，目送至香江。

唯留一带水，无奈暗神伤。

远望不得见，高上南山岗。

白云遮望眼，绿树掩日光。

梅沙浪花急，罗湖深水狂。

踏遍他乡路，回首岁月长。

叶润秋将至，灯枯夜未央。

前路宽且远，君自察暖凉。

4

送别往往让人感觉不好，可是跟远离故土相比，已经是好的了。

人来南国，子女陆续出生，再要南北跑动突然感觉到了压力，不再是背起背包就走的潇洒青年。

先父坟茔尚在异地，按照老家规矩，应该让异乡漂泊的人，魂归故里，迁坟回乡，成了我的心事。无奈一事事连着，这件大事竟然一拖再拖。

其实，让人悲从中来的是我人虽在南方，内心却是传统的安土重迁，魂牵梦萦的还是那块大平原，虽然没山，没海。

我不知道我会埋在哪里，如果泉下有知，百年之后我应该沿着来的路线一路跑回去，因为那里才是内心的归宿。

5

如今一家人住在海边，早起可以沿着海边晨跑，看到红彤彤的太阳从海水里冒出来，慢慢地竟然有了感动。

幼年面对的大平原，是时间把感情一点点镶嵌上去，又慢慢揉进去，直到无法分离；现在海风把我的感情一点点吹开，又带入到海面上去，慢慢溶入到海水里去。

包括慢慢听到他乡口音，也慢慢由陌生到熟悉，变成了亲切。

6

终于有一天，到了异国他乡，周围的全是外国人，见到黄皮肤的人亲切很多；讲的语言也不通，因为懂点英语，听到英语竟也觉得亲切很多。

尤其是听到外国人看到黄皮肤的人，学着用汉语打招呼：“你好！”看到中国人所到之处受到跟多人尊重，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有人说，越是在外国生活的久，越是对自己的祖国爱得深切。这应该有点道理。

记得《前门情思大碗茶》里唱“如今我海外归来，又见红墙碧瓦”，那种亲近的感受唯有远离过家乡的人才能感受吧。

苏丹战乱，国家撤侨时，有人到了首都机场跪地亲吻大地，其情可歌可泣。

7

一路从家乡的平原走到现在的海边城市，思路慢慢发散开来。

空间距离的远或者近也不是决定感情的最重要的因素，就像很多离乡的游子，热爱家乡故土的情怀往往浓得化不开。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8

坐在海边，我一边想象着再走出去的时候，该是什么景象；回望背后家乡的方向，我在想，曾经面对大地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海岸，成了我憧憬与怀念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