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

今天突然想到的词，是羡慕。读余华的新书《我只知道人是什么》，有几篇提到他写作和阅读的经历，一部分是在写作启蒙的时期。余华的小说，我读过几部，印象最深的，只有《兄弟》这一本，也许因为篇幅最大，不过按他的介绍，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实际是《活着》，我大概在两年前读过，已没什么印象了。文章里还提到，当当网的大数据表明，《活着》的购买者，大部分是95后，这我十分确信，在网络上，我看到过这个现象，当时有所思，只不过，没太注意，没有想到这一层。

一个作家的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各地出版，受到全世界、不同年龄读者的欢迎，这是写作者的成功。余华的写作经历，竟然有超过三十年那么长，这是让人羡慕的，做一件事，能够持续三十年，这又是非常幸运的，大概很难没有一番成就。

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这种成功不仅意味着财富、影响力这些外在利益，更是一个人，行走在人生路上的一种成功，是生活的成功。对作者来说，可能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愿意这么做，就一直这么做了。

类似的人和故事，现实中有很多很多，我不想去分析这些，这是种徒劳，每个人的生活，太过复杂，是太多不确定因素作用的结果，既不可复制，也不存在高下之分。让我感叹的是，能够在很年轻的时候，找到超越生命长度的事情，一直做下去，并几乎不受外部影响，该是多么幸运，连作者自己都说，要是再晚两年，命运可能又不一样。

年龄稍长一些的人，看待生活，都喜欢用命运这观点，好像自己的一生，早已被某种力量安排，我们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角色。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我们又找不到比命运更好的词，来解释这些现象。也许真只是巧合，让一些人做一些事很容易，另外一些人，费尽心力，穷极一生，还来不及接近目标一点点。

如果观察每个人的生活，大概都有让人羡慕的地方，也有可能有的人没有。也许自卑的人，羡慕他人的时候更多一些，自大的时候也多一些，因为太过羡慕他人那一刻，相形见绌，因为自尊的缘故，有时却故意表现出傲慢，这是虚的一面，还有实的，知道了一些他人不如自己的方面，他人反而没有表现出自己认为的应有的羡慕，如果互换站位，自己认为的理所应当，别人居然毫不在乎，这双倍的落差，让人气愤，表现出来又会是自大。

我是不是这样的，可能有一部分。不同的时期，能够左右自己情绪的事物，也不大一样，以前羡慕的事物，现在未必，也不意味着消失，只不过换了些更隐讳的。

在很年轻的时候，羡慕可能转化为动力，因为存在可能性，让羡慕的事物，在自己身上发生，这样的经验有过几次之后，不仅羡慕的事情变少了，连羡慕这事本身，自己也都开始怀疑，曾经心底那么多暗流涌动，抵不过实现换位之后一个不过如此的感受，再一推导，羡慕是什么大抵如此了，于是告诉自己不要再羡慕什么，能从外部给自己施加的推动力，也少了许多。

此后，羡慕这个动作，好像被自己贴上了某种不良的标签，变得敏感了，一发觉自己对某事心生羡慕，便把内心的结论搬出来镇压，外部又有许多同类的言论，在不同的地方时常被我们看到，这也给这种抵抗，增加了一些力量。

不知道从哪个时刻开始，对这类被自己高度确认的事情，又开始怀疑了，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存在独自正确的时候，自己也不例外。至少能够察觉，当发现更好，更美的事物的时候，如果不保持开放，后果将会是变得越来越狭窄，那些总能发现别人的优点，能观察到事物妙处的人，在相应的方面，进步总是最大的。

有一段时间，我开始觉得，人关于一切好的评价，都是一种审美，与之相对的，比如麻木，感知缺失，则显示了这种能力的丧失。

那些让人感动的，觉得美味的，为之心动的，很想拥有的，有哪一个不和审美联系在一起？视觉的、人文的、道德感的，所有能够让我们感知到好的事物，进一步的，都可以用美好这个词来修饰。

渐渐的，对好多事物的评价，也从是非判断的过程，过度到审美的过程，也慢慢确信，正确几乎是不存在的：我的正确，未必是你的正确，此刻的正确，未必是将来的正确，还有些事，正因为你正确，所以我也正确，你的正确和我的正确，却正好相反。

而审美是不同的，因为丑陋很少存在争议，它总能引起情绪的共鸣，这是最自然直观的判断，两个争吵到面目狰狞的人，再正确的一方，也是极其丑陋的。而能够引起某些正面情感的共鸣，无一例外，都是美好的存在，情感天生是审美的工具，理性有时只是目标面前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