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孟子·告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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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西峰家出了邪事儿！”张大牛吧唧一口卤鸭掌，满嘴流着汁水，随着他唇齿的蠕动，一粒粒鸭脚骨被排挤出来。

“啥大事儿？你倒是快说呀！急死个人儿！”刘利峰是刘西峰的姑表兄弟，但是两家因为房屋地基的事儿一直不睦，表面上两家老死不相往来，背地里总想着把他家赶出村子，霸占了他的田地房产才好。

“你且听山人给你慢慢道来。”张大牛是要好好地把这只卤鸭吃完才行，他深谙说话之道，说三分留七分，对方才会有兴趣，吊足了胃口，才会挤出几个不疼不痒的回复。还是能让听得人浮想联翩，特别是有想法的人。他知道刘利峰就是有想法的人。

“记得前几天刮得那场大风不？”张大牛煞有介事地说，“那场大风可不是一般的风，那是邪风！”

“什么邪风？”刘利峰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还能把人给吹跑了？”

“倒是不能把人给吹跑了，却是把一个人吹到刘西峰家门口。”张大牛看着刘利峰痴痴地笑，那表情就像个媚俗的妓女，但他仍旧不忘记好好吃鸭子。

“什么人？我咋没听说。”刘利峰问。

“问你，你觉没觉得咱这牛家村，近来有什么邪呼事儿？”最好的体验就是，让你自己说感觉，你感觉冷那就是冷，你感觉热那就是热。所以张大牛这么问，刘利峰自然而然地就说出近来牛家村的天气特别异常。

“这几天牛家村的天儿邪乎，说下雨就下雨，说晴天就晴天，跟见了鬼一样。但这事儿跟他刘西峰有啥关系？”刘利峰愈发不信了。

“有啥关系？关系大了去。”虽然只有两个人，张大牛还是凑到刘利峰耳朵边说，“就是刘西峰家的缘故，他家多了一个娃。”

“咦！啥新鲜事儿哩！全村人不都知道嘛，半夜家门口拾到一个娃，这个娃有古怪？”刘利峰知道刘西峰家的这个娃，是半夜有人放在他家门口。有人说是仇家的栽赃陷害，有人说是过路穷人养不起的病娃，有人说是刘家做了缺德事儿，搞大了人家肚子。

“这个娃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将来可是要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说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张大牛这话说得凭的成了神。

“你瞎说吧。”嘴上这么说，刘利峰心里倒有七分信了。信不是听别人胡说八道，而是他亲眼所见。

那天刘西峰抱着那个孩子，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本来天气大好，煦日暖阳，刘西峰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想是走得急，那孩子摔在地上，大哭起来。天就这样暗了下来，又是风又是雨的，刘西峰赶紧抱起来哄，随着孩子不哭了，风也停，雨也住，只是不晴，阴沉得吓人。这事儿印证下来，想必有几分是真，如果这孩子长大，怕是牛家村的祸害。

“我咋是瞎说哩？”张大牛就等这句话，他知道对方已经信了，不必在深究，他想说的话在后面。

“五里庄集上有个算命先生，他说的。”张大牛停下嘴，盯着刘利峰，“如果想破此孩儿，必须找他，不然与之有仇怨的必死无疑。”

“哈哈哈，老牛。你就是牛家庄第一说书人，来——喝酒！”刘利峰听出了话音，这是明骗。张大牛也不再言语，低着头喝酒吃肉。

临走，张大牛留下一句文绉绉的话，“诚不我欺。”张大牛感恩刘利峰多年来一直请自己吃肉喝酒，所以想救他一救，上不上道，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从此张大牛再也没有登过刘利峰家的门。甚至听到刘利峰媳妇生怪病去世的时候，举家搬离牛家村，说是去县城发展，然而谁也没有在县城见过张大牛一家，也有说去了外省，终是没人见过。

刘利峰在这几个月中，深深地受着诅咒折磨，家人先后离世，就剩下他自己。这一天酒醉，忽然想起了张大牛的话，想起了五里庄集上的算命先生。

第1章 无量使命

痴儿是来报恩的，但是他还没找到人。他只找到了一条狗。这条名叫大黄的母狗有三只幼崽，就在旧机械厂家属院后面，这片等待开发的旧厂房废墟里。

大黄叼来一些破布碎棉花，在背风的墙角。痴儿也是大黄叼来的，就在它经常觅食的垃圾桶旁。痴儿不哭，挤着和小黑，二花，三花一起吃狗奶，然后睡觉。

春花是个小姐。这天春花被一个喝醉的嫖客带到这个废墟，不但强暴她，还用一截坚硬的木板打晕了她，最后抢走她的包。

春花醒来的时候，正巧大黄回窝。它走过来瞧了瞧春花，凑到她脸上嗅了嗅，被廉价的脂粉气味给呛到了，连连地打喷嚏。反倒把春花给逗笑了。

春花笑起来头更痛。这时三只小奶狗咿咿呀呀连滚带爬地过来找妈妈。大黄就卧在春花身旁，一边啃着叼来的骨头，一边给小黑、二花、三花喂奶。

听到叫声，痴儿也慢慢地爬过来，就在三花旁边跪下来，叼起大黄的一个乳头吸奶。春花看傻了。就在这时，痴儿才看到春花。

看到春花的痴儿，不再吃奶，先是坐在地上，像个弥勒佛一样笑嘻嘻地上下打量她。然后不紧不慢地爬到春花身边，使劲往她身上爬。

就这样痴儿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恩人。

有人说痴儿的第一个恩人是牛家庄的刘西峰。山人考究以后，告诉大家不是。为什么说不是呢，因为刘西峰，从心里就没有喜欢过痴儿，或者说，就没有善待过痴儿。甚至说，整个牛家庄的人都没有善待过痴儿，这是牛家庄全庄人都覆灭于那张瘟疫加大火的原因。

这事儿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早早就搬离牛家庄的张大牛，一个是五里庄集上的算命先生。但这两个人终究是再也不敢说起这件事。痴儿的秘密终究成了秘密。

春花是痴儿的娘了。痴儿无所谓，春花也无所谓。春花姓韦，叫韦春花，这和《鹿鼎记》中韦小宝的妈妈一个名字，而且都是妓女。

痴儿不是韦小宝，春花给痴儿起名字叫达——韦达。这个名字有个典故，一苇达摩。春花叫他痴儿，因为他只会笑，不会哭，像个傻子。

痴儿很好养活，有吃有喝就行。跟谁也不淘气，跟谁也不哭闹，除非生病，或者痛苦。除了爱笑，痴儿生性干净，他从小就懂得，把自己随意排泄的粪便掩盖起来。用任何能用到的物品，无论是春花的假LV包包，还是沙发的坐垫，或者是厨房的碗盆。直到一周岁时，学会了使用儿童便盆。春花觉得这是跟大黄学的生存本能，是优点，所以从来不责备他，只是一遍一遍地教他使用儿童便盆。

春花总说痴儿是个神。是带着无量使命来拯救苍生的神。春花信佛，所以但凡有重大节日，都带着痴儿去庙里朝拜，痴儿倒是对那些神佛不怎么感冒，从来不跪。看着春花妈妈虔诚地朝拜，笑呵呵地，神佛也笑呵呵地看着他，好像老朋友。最重要的是，每次从庙里出来，春花都给痴儿买一串儿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天王庙门口的这家最好吃，从不滴糖，嘎嘣脆地甜。

第2章 潘多拉魔钥

痴儿跟春花无忧无虑地生活了3年。这是痴儿最开心的3年，他长成了一个满地跑的小朋友，春花曾经试图把他送进贫民窟的幼儿园。

痴儿差点把幼儿园的老师们都烧死。

这天中午幼儿园有两个老师值班，一个是痴儿喜欢的肖晓老师。肖晓刚从幼师毕业，经验不足，但是非常喜欢孩子们。她只是一个临时老师，因为不是正式老师，所以待遇很低，也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所正式的幼儿园，它连手续都不全。即使这样，肖晓还是经常用自己微薄的薪水，给孩子们买零食，奖励那些听话的孩子。

痴儿是得到奖励最多的孩子。但痴儿不是最听话的那个，原因是肖晓从来不嘲笑痴儿的妈妈是个妓女，反倒是特别照顾他的感受，经常给他鼓励。

痴儿最讨厌的是马燕燕老师。她的妈妈就是幼儿园的园长，所以这家黑幼儿园可以说就是她家的私人财产。马燕燕讨厌到什么程度呢？

她会从小朋友的书包搜集零食，以违纪为由据为己有。她会做很难吃的午餐让小朋友们吃不好饭。她随便摔打不会唱歌的杨小鹏。她把扬言要回家告妈妈的颜斌关进小黑屋。她在午餐的汤中加入安眠药，这样小朋友就会不哭不闹地睡上一下午。她从来不教小朋友们写字画画，她只会那些扭肥屁股的所谓舞蹈。

痴儿中午没有喝汤，所以只是躺在小床上，没有睡。马燕燕看着小朋友们上了床，就去厨房煮方便面吃。痴儿从床上下来，也悄悄地去厨房喝水，他口渴，中午的牛肉汤米饭，汤很咸。

马燕燕戴着耳机听着韩国偶像男团，一边切蔬菜丁儿，一边扭着巨大的屁股。痴儿瞅着她笑了笑，他要喝水。搬一个小板凳去拿暖水瓶，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满满的暖水瓶他根本拿不动，只会打它弄到，他想只要倒出水来就好。

暖水瓶随着砰的一声，不但摔碎，溅起的玻璃碎片和热水呼啸着朝马燕燕的碎花裙子飞去，惊吓、划伤、烫伤，三重体验激怒了她，她怒视着痴儿，痴儿站在小凳子上毫发无损地指指水杯要喝水。

“我草你个J女妈妈的傻臭X！”丧失理智的马燕燕，顾不得去清理伤口，直接就把手里的菜刀朝着痴儿扔过去。痴儿看着她丧心病狂的样子，觉得无聊。低头去拿给煤气炉打火的电打火器。

那把菜刀旋转着，刀把儿擦过痴儿的肩头，直接砍断了天然气的橡胶软管。

马燕燕蒙了。

炉子上的火已经灭了，痴儿手中的点火器，就像遥控炸弹的遥控器。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逃走！快！逃走！快！这孩子是个疯子。

马燕燕疯狂地撞碎了厨房的玻璃门，带着满身的碎布和伤痕逃走。痴儿按着点火器，啪——啪——啪——地解闷儿玩，燃气已经在管子泄露时，自动关闭了。抽油烟机开着，厨房里燃气浓度，根本不够燃爆的程度。

痴儿把点火器扔在地上，从小凳子上下来，避开碎玻璃走出来时，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至近传来。小朋友们怎么也叫不醒，引起了匆匆赶来的家长地质疑，被吃安眠药的事瞒不住了。

这一天开始，春花发现痴儿的潘多拉魔钥技能被打开了。她有时喜，更多的时候是担忧，直到端午节去天王庙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