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5日。形势每天一变,一如两月前的武汉/中国。今天,美国新增663,全美达3688。加州新增53,其中洛杉矶县占16例,包括2例医护人员。我们所在的洛杉矶市,又是整个大洛杉矶地区里面病例数最集中的,总数达到40例。
加州州长今天宣布关闭酒吧、夜店、电影院、健身房,餐厅只能外卖,并呼吁65岁以上老年人居家。所有奥莱今天已经实行半天营业。属于美国的至暗时刻,已经正式开启了。
昨天到今天,国内的亲人和朋友,打电话过来探问,不少人建议我们回国避难。美国目前暴增的确诊人数,未来可预期的大爆发,从欧洲回来的美国人大量拥堵在全美13个机场,仿佛无数颗定时炸弹即将投放到民间,我们社区已经有死亡病例,邻近城市的高中生已经有确诊,美国人的超市没有厕纸没有食品一排排货架都空了,华人超市更是如此,未来医疗资源会不会挤爆,万一有事会不会根本没有机会去医院......凡此种种,皆是高危因素。华人网、国内网,搜一搜海外华人是否要回中国,留学生该不该回中国,以及国内严防境外输入,北京今日起境外入境一律自费集中隔离,更有回洛杉矶到上海北京已是6万人民币一张经济舱机票,英国无为而治的政策导致更大恐慌,公务机18万一张票瞬间售罄......相信在去留之间痛苦煎熬的人不在少数。我们家里三口人基本没有正儿八经地讨论过这个问题,可能因为没有正经动过这个念头。一则是三口之家千辛万苦已然团聚,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二则儿子的学业,我们的工作,都在这里,虽然业已停课,公司还在勉强运转,但如果5周以后开学,一旦回国再需返回,必也是重重难关;三来我刚刚经历了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一路的艰险担忧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既然如此,我们就原地不动,做好防护,查询好一应应急措施流程,尽量备齐物资,安静避难。
今天,是我回到美国隔离的第14天。晚上12点过后,我下楼,没有戴口罩,给自己和先生煮了6个汤圆。他吃4个,我自己的那一碗加了米酒和一个荷包蛋。这是我60多天以来吃的第一顿宵夜。
我回想了一下我自己的行程:1月13日,洛杉矶飞北京,见好朋友,吃了一顿满足的四川火锅;然后组织了北京公司年会,聚餐,唱KTV;1月18日,北京飞武汉,看望我爹,和武汉闺蜜聚餐;1月20日,按照原定计划武汉飞海南,看望我娘和她老伴,然后陪公公婆婆一起过年。到这里,前半段结束。20号晚上,我到达海南的当天,钟南山院士宣布人传人,之后形势yitian紧似一天;1月23号,武汉封城。我也正式与公公婆婆绝对隔离,每天婆婆做好饭,放到我门口,下午切好水果,也是放到我门口。这是惦记一辈子的恩情。之后的每天,每夜,忧心武汉的爹和一连串亲人朋友,忧心海南这一串被我接触过的亲人,忧心我自己,偶尔体温偏高或是梦中咳嗽一嗓子都是心惊,更忧心海南的医疗资源毫不了解且明显薄弱,最初因为隔离政策不明确,接到市政府打来的核实电话之后更是日日担心把我抓去集中隔离,不传染也被传染,或是家门口被贴封条示众......然后是各种机票退票改签,原定了2月2号回北京,2月3号前往米兰(后来意大利疫情爆发后惊出数身冷汗),2月13号回洛杉矶。全程取消机票。海南落地时机场就租了车,开回小区后,只买了一次菜,就再没启动过。后来过了14天能出门了,就每周发动一下,以免没电。再后来,小区门口可以隔着封闭的铁门取快递了,就开车去门口取快递。再后来,就是眼看着美国风波将启,忧心孩儿和孩儿爸,转机北京回洛杉矶,再次开始14天隔离。此为后半段。1月20号到今天,一共63天,这后半段几乎是全封闭的生活。63天,随着武汉的情势坠入谷底,夜夜不能寐;随着全国的声势徘徊在悬崖一线间,日日无安宁。回到洛杉矶,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大幕将起。63天,家人平安,朋友平安,实是极大极大的幸运。也因此,不敢肆意笑,不敢喝酒,甚至不敢吃宵夜,总觉得哪怕有一丝丝欢乐和放纵,都会对不起那么多不幸离去的同胞及破碎的家庭,况前路依然艰险,这幸运会否一直相随。
今天网上有一张图:新冠疫情,中国人打上半场,世界打下半场,海外华人打全场。那么,我就是飞来飞去打全场,还都是主场。也好,主场打得多了,心态锻炼得扎实了,防疫知识也丰富了,那就好好地、稳稳地和家人、朋友一起,继续面对。
今天,央视新闻直播武大樱花。那是我二八年华常去的地方,至今还记得站在教学楼顶,看那一路烂漫的花带,那一刻的惊艳,仿佛隔着这么久远的时空还能触摸到。彼时年幼,看着樱花烂漫想着自己身周只觉一片沧桑心境,此时回想,嗯,也还确实是有一点沧桑......只不过,后来更沧桑,沧着沧着也就习惯了。再看到美景美事,便都是幸运,都能为之开怀。武大樱花,真美。
今天,洛杉矶的好朋友独自去海边散步,拍了好多照片给我,开阔安宁。哪怕在山雨欲来的洛杉矶,这片海,真美。
晚上,我第一次打开了房门,猫咪跑到我身后的沙发背上,睡得岁月静好。真美。
坚持写了14天,会继续吗?不知道。回中国时,只计划了短期旅行,没有带电脑,只带了ipad。配套的键盘没法使用五笔打字,现如今,我用了两个月的拼音竟然也可以和用了几十年的五笔打字速度媲美了,这在两个月前,是完全无法想象也不会相信的,就如这两个月变幻的人世间。也由此可见,总有些事情,即使无法想象,终究也可以做到。
晚安,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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