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树云
那是上世上八十年代末，我家住在村子的后头，门外有一片四五亩的荒地。我们几户人家差不多都养几只羊，不用管。用个铁镢子往地下一插，羊便在那里吃草。人们觉得挺得意，花不了多少功夫。
这一天，村东头的杨老汉带着铁锨和他的妻子来我们家门外开荒，这就引起了一场战争。杨老汉和我们不是一个生产队，我家门前的那块地应该不属于他队里的土地。几家人对他不满。惟有我的父母不说话，也不参与这场战争。杨老汉两口子挥汗如雨，汗珠子掉到地下十八瓣。这块地是个洼地，夏天下大雨，经常积水。杨老汉两口子挖了几条排水沟，经过几天的忙碌，这几亩地翻了一遍。他种上了玉米和疏菜。
我们本家的侄媳妇对杨老汉意见最大，她的羊时常跑到杨老汉的地里，引起杨老汉一顿乱骂。这一天，他俩又骂上了，骂得很花俏，引来好多人围观。没有人出来劝架。我的母亲出来了，对我家的侄媳妇说“小琴，再怎么说你叫他个叔，不能和长辈对骂，让人看笑话，也不是那么着！”母亲又对杨老汉说“兄弟，你是个大老爷们，和一个女人对骂，也不像话！一个男人和女人一般见识，也不像话！人都喜欢听好话，说句软话又小不到哪里去？”在母亲的劝说下，那天的战争终于结束。母亲劝说侄媳妇，杨老汉也不容易，他这个年龄出门打工没人要，家里有两个儿子，女儿出嫁。女儿日子过得紧巴，一个儿子弱智，一个儿子娶了个四川媳妇。那个四川媳妇，爱吃、爱穿，不干活。不如意还想跑到娘家，不回来，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我们这块儿的人懒，这块荒地离我们这么近，就没有人舍得下力，来开荒。
人有时就是有红眼病，见不得别人的好，母亲唠叨着。自从杨老汉开荒种田，我们家的羊就关了起来，父亲每天出去一会儿，砍些青草喂羊。杨老汉对我家没有意见，经常到我们家提水，浇他地里的疏菜。杨老汉的庄稼、疏菜，都长起来了，一片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杨老汉很有成就感，辛勤的汗水，换来了丰硕的成果。杨老汉每天在地里除草，用小镢刨地。他把青草拾出来，放到我家侄媳妇的门外，侄媳妇每天开门就看到成堆的青草，从此以后也不到杨老汉的地里去放羊，见了面，再也不互相对骂，我们这里再也没有战争。
可是，生活中总有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有一天我的外甥来了，他特别调皮，母亲没有看到，他去了杨老汉的瓜地。外甥带着我的侄子去了杨老汉的瓜地，他们摘了十多个甜瓜，还拔了十多颗瓜秧，杨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又是一顿臭骂。在屋子里做针线活的母亲，抬头看着孙子和外孙吃着不成熟的甜瓜，瓜皮扔了一地，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母亲问两个孩子，“你俩去瓜地偷瓜去了？人家杨爷爷种瓜不容易，也挣不了多少钱！你俩不许去他的瓜地，不然，打屁股！”母亲听到了杨老汉的骂声，从家里出来，对杨老汉说“兄弟，怨我，一时做针线活没注意，孩子们到你的地里去搞破坏，这样吧，这瓜我买了，你算算多少钱？”听了母亲的话，杨老汉那青筋暴起的脸上渐渐平静下来。“我老到你家经常去提水，老麻烦你家，这些瓜就送给孩子们吧，只是还有点欠！”母亲第一次看到杨老汉对自己家的宽容。小琴出来了，对母亲说“他经常到你家去提水，放到别人家不知道又得骂多长时间！”
1988年，这一年杨老汉的庄稼大丰收。到了秋天，他的玉米地里种了好多冬瓜，冬瓜长到了十多斤，二十多斤，杨老汉每天都喜滋滋的。有一天他拉着地排车装满一大车冬瓜去卖，任凭他怎么吆喝，就是没人买账，一上午没有卖多少。都嫌冬瓜太大，一顿吃不了，时间长了会烂掉。杨老汉耷拉着脑袋回到玉米地里。搬着冬瓜，挨家送冬瓜。看着杨老汉的表情，我心里很难受。冬瓜丰收了，得不到应有的报酬。
我的母亲是个很善良的女性，见不得别人伤心。她悄悄地对我说“你去学校问问你公公，学校要冬瓜吗？给学生做饭是大锅饭，大冬瓜是可以用的！”“我？我还没有结婚？不想去找他！”“他是你的老师，怎么不能？”“为了他？杨老汉？”“那又怎么？谁家还没有个难处？”我硬着头皮去了学校。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去学校了，物是人非，学校里多了好多新面孔。
公公的办公室已经挪了地方，我左右张望，他刚好下课出来。有几个老师朝我投来关注的目光。他们知道他的儿子还没有结婚，小姑子经常到公公那里去吃饭，都认得她。我不好意思地给几个老师说了几句话，他们对着我的公公夸奖了我几句。我随公公进了他的办公室，说明了情况。“你等等我，我去学校的食堂问问！”公公的脚步轻快，时间不大，就回来了。对我说“食堂说要点，先送上几百斤，别超过三百，吃完了再说！”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杨老汉后，他很激动，感谢的话说个没完。
杨老汉拉着一大车冬瓜去了镇上的学校，把冬瓜送到学校食堂。回来后，满心欢喜，从家里拿来一捧花糖给我家的孩子们。他说不管多少钱，东西总算有人要，烂在地里实在可惜！杨老汉这一夜失眠了。他在床上左思右想，对我们家给他帮忙心里很有感触。我们之间平水相逢，人家为什么帮我？这家人心肠好，做人只要付出真心，就有回报。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别人也会真心对待自己！杨老汉的脾气有了180°的大转弯，说话对周围的人客客气气。他把地里的玉米秸送给附近养羊的农户，还有几家帮忙给他往饭店里推销冬瓜。他家的冬瓜终于卖完了，杨老汉悬着的心终于归位了。
杨老汉总结出一句话:人心换人心，你真我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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