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靓仔阿公在医疗楼住院。天色已晚,我们在通往医疗楼的岔路口观望了一会儿,决定去看一看再赶回一区的志愿者房。这里是广西区内最大的麻风病康复村——广西亭凉医院,设有医疗楼,有医生值班。区内偶尔有现症麻风病患者,会到这里治疗,为避免传染,医生叮嘱我们平常尽量不到医疗楼来。医疗楼内外都格外安静,没有什么人,医生办公室锁着门,病房几乎也都关着门,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住着谁?我们都不清楚。天色有点灰蒙,雨要下不下,医疗楼内走廊没有开灯,我们几个人在一间间病房外探望着,移动着的几个身影使得走廊更加狭窄昏暗。离医生办公室不远处一间病房的门是敞开着的,我们探头一看,“这不是靓仔阿公吗!”小傅(营员)惊叹道。
房间只有阿公一个人,大风扇在床的另一头吹着,送来的风都是热的,空气中混杂着股尿和食物酸馊味儿,还有身体散开的隐约的不好闻的味道。阿公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棉被遮盖着他大半枯瘦的身板,面部及全身皮肤起了疹子疙瘩,有些皮肤表面出现轻微糜烂,腰骶附近被压得显出青瘀一小块。身后床铺一角是湿的,枕头表面也被渍湿了半边,还留下些吃不下的稀饭。房间病历卡上写着诊断“药疹”二字(药物性皮炎,是药物通过口服、外用和注射等途径进入人体而引起的皮肤黏膜炎症的反应),住院已有十几天了。
“靓仔阿公”是营员们起的昵称,他全名叫吴秀海,几年前从浦北山陂塘康复村搬到亭凉医院的生活区。小傅向前,轻声叫了几声阿公的昵称,许久才有点应。阿公见是学生们,似乎想要坐起来,但虚弱得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小傅和他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断断续续聊了几句,阿公关心着提起了一些工作营前辈们的名字,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可是我们听不太清楚,阿公又快要睡着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靓仔阿公,看着他,想起了康复村那些生病逝去的阿公阿婆。突如其来的疫情,使春季工作营不得不取消,继去年夏季工作营之后,一年左右的时间,亭凉已经有6位村民驾鹤西去,飞往他们无病痛、歧视的天国。都来不及认识,就已经成听说,生命到底承载着怎样的苦与欢呢。我鼻子酸了一下,同去访村的几个人心里也都很不是滋味。
听覃阿姨讲,靓仔阿公搬来后,对其他人都很好,会照顾其他村民,有次一位村民生病,也是他照顾的。但是这次阿公生病了,在自己的房间内不能自理,只有覃阿姨去照顾,有时照顾不来,只能找住在村里的教会志愿者帮忙。阿姨不禁感叹有些人不懂得感恩或者互相帮忙之类。后来阿公病情加重,就去了医疗楼留医部,医院给护工工资,负责照顾阿公。
“我心里有苦说不出,想哭也哭不出来,这段时间里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不知道跟谁讲……”阿姨坐在门口,眼里敞着泪花说着,心里有着说不尽、道不清的酸楚。同是患过麻风病的阿姨,能够感受得到阿公的痛苦,阿公患病以来心态低沉悲戚,失去希望,但阿姨除了给些简单的生活照顾及鼓励的话语之外,也是爱莫能助。“昨天你们学生来看他,他心里又放轻松了一点。“阿姨接着说。
那天村子变得有些热闹,天气也很晴朗,可能是医生进村的原因。我们听闻医生来了,前去办公室询问阿公的情况。医生考虑到我们与阿公关系算亲密,便与我们说了他的情况。阿公是瘤型麻风复发,本来坚持服药就可以治愈,但阿公年纪大了,身体虚弱,服药后胃肠道反应明显,饮食不佳,神识有点不清。加上肝、胃有不同原因的疾病,由于医疗楼设备限制以及阿公身体情况不允许,目前没办法明确诊断,只能进行护肝护肾、纠正电解质、补充营养等治疗,待身体情况稍稳定后继续服用联合药物治疗麻风杆菌,治愈过程比较慢,难说能不能挺得住。
我们再次来到病房,医生很早就给阿公挂上了吊瓶,阿公状态也比前天好一点,聊了几句。最后,小傅握起阿公的手说,“要挺住,好好吃饭,大家(工作营前辈们)都牵挂着你,听医生的话,慢慢会变好的!”阿公点了点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村民们身体状况自然也渐渐变差,在疾病面前,有些束手无措。我想陪伴也是最宽慰人心,更给人勇气的吧!得到牵挂与支持,处在孤独无援、惶恐不安的边缘挣扎之后,有着携千军万马的将气直面无法规避的命运,心怀温暖地走下去,哪怕身消命陨,在那之前拥有的是快乐与满足。这股力量或许过于梦幻,不太现实,但我希望是这样的,之于我们,也都是一样的。
作者:黄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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