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晴朗，有种秋天的清爽，拉开窗帘，阳光洒进屋子，起床给种的肉肉浇了水，水混合着泥土的味道让人很享受这样的清晨。看到玉露长得越来越挤，帮它们换了盆，单独长出的一个四片叶片的小苗仿佛一个稚嫩的生命，嫩嫩的，透着光。像极了我最近在心里新长出的力量，以及由着这些力量慢慢在生命中创造的新的故事，它们需要很多的阳光，雨露，精心的培育，然后，慢慢长大。
玉露小苗
忙活完多肉，想起了从叙事私塾回来在火车上书写时做的那个决定，拖了一周了，今天是周日，看看表，十一点，离饭点还有一个小时，爸爸肯定是在厨房忙活，刚好可以适合和妈妈谈谈。一想到此，内心突然紧张起来，有点忐忑，这个积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的问题，真的要问出口吗？我感到压力，很恐惧，怕会哭，怕被伤害。我拿起本子，在本子上列下来困扰我好多年的问题，想想，似乎和妈妈做深入的沟通，这是第一次。以往妈妈说，什么不开心之类的事都可以跟她说，但一想到她容易胡思乱想，睡眠也不好，也从来没和她说过什么心底里的话。长大后唯一在她面前哭，应该就是吵架吧，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脆弱在她面前哭过。周老师那句“能在关系中呈现最脆弱的自己，就是亲密关系”，适时地在我心里响起，对啊，那是我妈，我最亲的人，我在怕什么呢？我深呼吸，和自己的感受呆了一会儿，拨通了电话。
“喂，**”妈妈唤起我的小名在那边笑出了声，我应和着，和妈妈在电话里心不在焉的拉起了家常。趁着沉默的空档，终于说了出来：“妈，你可以给我讲讲小时候的事情吗？”
“什么小时候的事情？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找着借口说，“因为在学心理学啊，所以需要了解下小时候原生家庭的事。”
“哦，好啊，那你想问什么啊？”
我支支吾吾的说：“那时候，计划生育，我是计划外的孩子啊，你们怎么想的？”
“什么？”老妈没有听清楚，我只好鼓起勇气，再重复了一遍，“就是，那时计划生育，你们有没有想过不要我啊？”
“%￥……&”可能电话也能觉察到我的紧张，适时地出现了杂音，我完全没听清楚，然后就断了线，我拨过去，刚刚接通就挂了，又拨过去，才接通。
爸爸接起来说，“刚刚电话好像出了问题，你继续跟你妈聊吧。”
“妈，你刚刚说什么我完全没听到。”
“有了，当然就要的啊，妈妈可舍不得呢。”
我听出了眼泪，顿了顿，问，“那爸爸呢？也是想要把我生下来的吗？”
“当然啊，我们都是想着就要生下来啊。你爸爸会有点怕，怕会丢了工作，妈妈想着说，就算丢了工作就丢了，也不怕的。怎么想到要问这个呢？”
“哦，没有啊，就是因为性格的形成和小时候会有很大关系嘛，所以我想了解多一点。”
“哦”，妈妈回应到：“那是可能有点关系，妈妈也觉得有点关系，你啊，从小就不太喜欢说话，很多事都闷在肚子里，又胆小。那时候，妈妈带你去上班，你看到好多机器，还用手着胸脯说，妈妈我怕。你和你姐姐都胆小，你们还记得吗，不怎么喜欢叫人，让你们去零售店买东西也是不敢的。带你去外面的草坪玩，也是怕怕的。还有啊，你小时候也有点奇怪，你看，那时妈妈带你去上班，你看到缝纫机，硬是要把手伸过去，差点被卷进去了，还有，在玩摇铁门的时候，自己把手伸到那个门缝那，差点把手都夹断了，当时还哈哈笑着，一转眼就哇的一下哭起来，还好当时妈妈没有继续推门，而是去看你怎么了……”妈妈一件件说着，我细细的听着回忆着，仿佛感觉妈妈在回忆很多细碎而温馨的时光。
“那，那时候奶奶重男轻女，你们有没有希望过我是个男孩啊？”
“妈妈是男是女都喜欢，你爸爸可能会更希望是个男孩吧。不过，妈妈只是觉得女孩更遭罪，生理期，孕期，而且女孩子不放心。”说完，妈妈说到姐姐，话题扯开了几句，等她说完，我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妈，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那你问吧。”
我说：“那时候，因为我，你丢了工作，爸爸本来要晋升的，也因为我降了级，你们，会怪我吗？”话一出口，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小时候听妈妈提过几次，好像就是稀松平常的聊天时提到的，但，我就是听进了心里，加上小时候家里经济很一般，要拉扯两个孩子，总会觉得自己要是不出生就好了，就不会给家里添负担，也不会和姐姐吵架让家里不开心了。这份愧疚，和不值得压在心里太久太久，好不容易问出口，情绪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
出乎我的意料，几乎是在我哭的同时，妈妈在那边也哭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了？受了什么委屈吗？你怎么了？”妈妈一边哭一边问，比我哭的还凶。
兴许是感受到妈妈的关心，内疚似乎还有点自责的味道，让我不得不停下来，开始去安抚妈妈：“妈妈，没事，我没事啊，你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妈妈你放心啊，我在外面挺好的，妈妈，我只是压在心里好久了，才问出口，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在胡思乱想，妈妈，爱你……”好不容易，稳住了妈妈的情绪，妈妈说：“我们怎么会怪你呢？我们有你了啊，人在这，那些不重要，我们有人了啊。”
再一次被妈妈的确认逼出了眼泪，爸爸在厨房听到了异常，不知和妈妈说了什么，妈妈缓了缓又说，“你这么想，是不是因为那时你和姐姐吵架，妈妈老护着姐姐啊？那都是气话啊，怎么信呢？而且，那时姐姐生病，妈妈觉得要照顾到她（那时姐姐冲妈妈发火，妈妈确实也是一直忍让着的）。”
“但是，在那之前，你也是常常更维护姐姐的啊。”
“妈妈哪有，那是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姐姐是老大，所以，好的东西，新的衣服也都是先让姐姐用啊，”妈妈又哭出了声，“那时妈妈每月也就十几块钱，没有更多的钱，妈妈就只能把旧衣服改一改……”因为电话的杂音，没有听清楚后面的话，但，后面有听到妈妈讲了一句，什么没做好，所以妈妈也很后悔还是对不起之类的话。我听到妈妈有很多自责在里面，还有很多的爱。
后来，又聊了一些琐事还有叮咛，爸爸在那边接起了电话，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就是问了问小时候的事。爸爸打趣道，读了这么多书，怎么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我反问道，难道你记得吖？“那当然，爸爸三岁以后的事都记得，三岁之前就不敢说。”
因为之前和爸爸聊过打我们的事，学了心理学以后就会猜测爸爸小时候也一定是在一个暴力的家庭里长大的，于是我趁机问了，“爸，那你小时候也被打过吗？”
“当然啊，那个时候，哪个家里的孩子没被打过啊？”
“那是爷爷打你还是奶奶打你啊？”
“你爷爷啊，你奶奶打不到我们，我们会跑啊。你知道吧，那时你爷爷是拿那种油伞纸的木棍来打我们的，那么粗的木棍都打断过好几根了。”我皱着眉，听着都疼。想起妈妈说，那时奶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街坊知道妈妈要嫁过去时都说那家人家很厉害。所以，我就很好奇的问爸爸，“爸，那奶奶打不到你们，应该是会骂你们的吧？”
“那当然会骂啊，你奶奶骂我们，然后你爷爷上班，等他晚上回来，奶奶就会告状，然后你爷爷就会打我们。”我突然觉得爸爸好惨，在我的家庭里，虽然妈妈有点偏心，但至少是和颜悦色从来没打过我们，也基本上没有骂过我们，但是爸爸是在言语暴力和身体暴力下长大的，我脱口而出，“老爸，那你比我们惨多了。”
老爸听着不乐意了，声音高了两度，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你们怎么惨了，爸爸打你们是要教育你们，你们不听话，吃个饭吃不完还要偷偷倒掉，我就说怎么吃那么快，后来才发现；还有，你那时和姐姐六年级作业一直没做玩了一个暑假，最后一天爸爸说不做完作业不给学费，你才和姐姐两个人一人一本赶了一个通宵你还记得吗……中国传统教育都是这样教的，那时读书，不听话，老师也会有教鞭要打的……”我边听，边笑，发现爸爸真的是一个好传统的爸爸啊，我还是很平和的和爸爸说了一句，“可是爸，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的啊。你想想，你小时候被打的时候，难道会觉得爷爷奶奶是对的吗？”
爸爸还准备说什么，月月听到我这边门外什么动静，应景的叫了起来，我趁机说到，你看，月月都表示反对了。爸爸有点无奈，说了句，月月这个小家伙。我接着说道，“你看，叔叔，姑姑，后来的家庭都不幸福，就和这个是有关系的”，爸爸又开始义正言辞地说，“你叔叔那是因为受现在社会的影响，你们现在的社会不像那时在毛主席的时代BLABLA，你要学会一分为二的看问题，怎么能说是家庭的问题呢，你这读书都读成书呆子了吧，BLABLA……”
不知后来怎么提到成立家庭的事上来了，爸爸说，你现在不小了，要抓紧了。趁着今天把话说开了，我正色道：“爸，假如我没找到合适的人，是不是可以不结婚啊？”
“原来你还有这种想法啊？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啊，你看你现在想着你小时候的事情，现在就来后悔（爹，请问从哪里读出了我的后悔？），以后等老了，想到现在的决定又会后悔的。爸爸和妈妈现在都六十多了，按照平均寿命，七十多就差不多了，我们都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你不要让我有遗憾啊，到时死都不能瞑目啊。当然了，你到时也不要太往心里去，这些都是生老病死的自然现象。”
听到这，我又有点梗咽，因为还没有想过父母的离开，爸爸问我听到了吗？我“嗯”了一声。被听出了异常，爸爸说，怎么又哭了。他估计我是因为被打这件事而哭的吧，之前的语气缓了好几度下来，说，“爸爸是中华传统教育下来的，一代一代这样传下的，”（妈妈在一旁叫，什么中华传统模式，还要给自己带高帽子，爸爸回，不是中华传统还是国外的啊？我被他两逗笑了）“再加上爸爸当过兵，也许也是一个原因，所以教你们的时候有点会带有当兵的那种教法。你想想，当孩子的时候谁心里都会有点委屈，有点冤的，（妈妈又开始叫，又要给自己带当兵的帽子了。我在一边听到妈妈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妈妈怎么这么可爱！”）爸爸正色道，：“你要是觉得这种教法不好，你以后有了孩子，可以不打他们啊，这个一代代传下来，你就一代一代慢慢改嘛。（妈妈：不要听你爸爸的，谁说都会有孩子被打，妈妈就从没被打过，我们家都是讲道理的。我们家，女孩子还看得更宝贝的。）他们不听话，你就讲道理，一遍不行就讲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我边听边再次确认我在心里的决定，以后假如我有了孩子，我一定是不会打他们的。
后来，爸爸讲完，妈妈又把话筒拿了过去，和我讲了四件事：
①家暴是可以不出现在家庭中的，不要觉得那是正常的，很多家庭都是没有家暴的。
②人无完人，不要要求太高，爸爸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很有责任感，很讲原则，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吃饭什么的都是把好吃的什么的让着给妈妈……两个人在一起了，都会有各自的缺点，要学会互相包容。
③要和姐夫搞好关系，你怎么好像对男性都没什么好的想法呢？（也没有吧-_-||）怎么会说，如果没找到合适的结了婚也会离婚呢？（我也不知道我对婚姻的负面想法来自哪里……虽然看起来也期待婚姻，但是内心好像还是恐惧的吧，觉得自己不太擅长出来人际关系）
④照顾好自己，早睡早起，工作上不要让自己有太多压力，情绪不好了，多参加参加活动，多出去走走，学会自己调节心情。
挂断电话，松了一大口气，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那些执拗的想法是如何长到我脑子里的，但幸好，我又再一次鼓起勇气去核对了那个觉得自己是家里的负累的这件事。在这一次的对话中，我看到了爸爸的限制和过往，也更懂得了他暴力的来源，而更多地看到了妈妈的爱，智慧和勇敢。也难怪，在一些升学之类关于我和姐姐的人生走向的选择上，妈妈能够更有远见和弹性。
我再一次确认，妈妈是一个在有爱的原生家庭长大的孩子，她懂得自己要什么，也能为她的人生选择负责，并不是爸爸偶尔指责的口吻中那种没什么用的女人。妈妈，并不需要我作为拯救者的身份去背负她的情绪和人生。她只是希望我健康，快乐，更好一点的话，能有个伴，成个家，让他们最后的离开更能安心一点。
我也再一次确认，我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不是负担，而是一份礼物，让他们能够心甘情愿地放弃升职加薪，甚至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也要迎接我的到来。我是一个，值得他们付出更多，也要坚定地护我周全的，他们心爱的小女儿。我确认这份爱，收回来。也不再因为家庭的拮据，姐姐生病而去编造没有被公平对待，甚至不值得被爱的故事。愿意在关系里，看见妈妈作为母亲的不易，愿意信任妈妈因为一些事而显得不那麽公平的做法自有原因。我愿意给出我的支持和信任，而不是指责和怨恨。
我愿意去相信，我是父母心爱的，宝贝的，愿意付出所有而换来的，他们珍视的小女儿。我愿意放下过往的不值得，所有在头脑里编撰的故事和老剧情，去创造我想要的新的人生。
我放下背负想要改造爸爸，拯救妈妈的剧本，轻装上阵，只肩负我自己人生的责任，去为自己创造我偏好的人生，我喜欢的道路~！
有阳光和鲜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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