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重进小黑屋

刘天为来了，刘警官是上级领导机关派来视察工作的，拘留所的头儿陪着刘警官在监房转了一圈，说要找几个犯人谈谈。

刘警官说，是李路喜去找了他，哭的如丧考妣：“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把他弄到山上，他早就成抗震救灾英雄了。”

我哈哈大笑：“这句话还真应验了，我小时候他们就说我将来或者成英雄或者进监狱。”

刘天为问：“你为什么不请律师？”

“我不想请，咱小黑屋长大的孩子还怕进小黑屋吗？当牢房打开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这里还有个小窗户，比我爸人道多了。如果你们方便，我愿把这牢底坐穿。”

刘警官气的帽子直往上飘：“你不会精神出毛病了吧？”

“报告政府！我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我的问题就是吃不饱，每天多给点儿饭就行了。”

刘天为走后，我的伙食明显改善了，每顿都比别人多一个荤菜一个馒头。别的犯人神秘地说：这是有人给你存钱了。

看守所是军事化管理，被子叠的要像砖头块一样，我叠好自己的被子，背着手在中间的过道上来回巡视，有两个刚进来的小子把被子叠的松松散散，我上去一脚就给踢散了：“还不如放个屁有型，重叠！”

这俩家伙又叠，我又踢，如此这样反复几次，其中一个终于火了：“他妈的，你算老几？”一下把我推了个趔趄。

“呦嗬！我就说吧，这种地方没有打架的哪行啊，一派和平安宁，好意思叫拘留所吗？”

我飞起一脚就把那人踢出老远，还没等他爬起来，我已经坐到他背上了，早有添腚的在那家伙头上蒙了件上衣，我打，他们也跟着打蹭拳，被我喝住。我又打了两下，突然觉得没意思，随即站起来，把那家伙拉起来，“来来来，我教教你怎么叠被子。”

大伙自动分站两行，我把被子铺平压实，像翻一块板一样，把被子竖向折好，用手横向划了几道线，在划线处对折两次，一个四四方方的砖块就叠好了，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

监房里响起了掌声，有人问：“你当过兵？”

“你才当过兵呢。”

“那就是进来过。”

“差不多吧。”

那些家伙一下子对我肃然起敬。林中啸大概做梦也没梦见他教儿子的两下子在监狱里派上了用场。

我继续扩大战果，“我呢，心里正憋着一口怒气不知往哪出，我连警察都打了你们算老几？从小我爸教我的拳脚，我得拿出来练练，有不服的，来战！”

那些家伙齐声说：“服、服！”

“服呢，就听我的。”

我把他们分成AB两拨，分派给每个人角色，明确这个角色持有什么武器，有什么功能，杀伤指数是多少，告诉他我对这个角色的战略意图。一旦看守的注意力不在，两拨人马立刻操练起来。就像小时候在小黑屋里用乐高块插成各种战车对战一样。能到这种地方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没人对玩儿不感兴趣，也有不卖力气的，那就是战车出毛病了，得修理一下。

有时他们玩的正起劲，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大家赶快各就各位坐好，也有动作慢的，没坐好，我就走到窗户前，用我高大的身躯挡住小窗户，然后高喊：“报告政府，我要.....”

这天，我跟狱友们玩的正HAPPY呢，狱警来宣布我可以出去了。

原来刘天为给我请了个律师，我的问题已经查清了。

明晃晃的太阳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我一边磨蹭着往外走一边发愁往哪儿去，大门外树底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了起来。

如果不是杨凯来接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我住进了杨凯的宿舍，天天玩游戏打发时光，玩儿得昏天黑地。一张床杨凯晚上睡，我白天睡。

从小所受的教育告诉我们，生活是美好的，永远充满了阳光和希望。就连我们做的数学题，产量永远是增长的，速度永远是增加的。没有人告诉我们还会有跌倒、还有失败、还有破产这些事，我们跌倒了不敢跟人讲。

我把自己关进了另一个小黑屋。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把思想封存了，让自己陷进彻底的麻木中，不思不想不做梦。世界只剩下了游戏，不久DOTA圈里多了位高手，以前倾慕的那些职业队员纷纷来邀请我入伙。打累了就看动画片，只看学前水平的，沾一点思想的就不看，天真烂漫的荒芜真好！这段貌似我有生以来最悲催的日子，我把它过成了最快乐的日子，坠落的感觉真他妈舒服！

杨凯这段时间下了班不知道干嘛，也许是谈恋爱了，每天晚上半夜才回来，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这天中午，我正在昏睡，突然听到咣咣的砸门声，我应了一声，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以为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再看，确实是父亲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跑回卧室首先想到藏在哪里，又一想林中啸进不来，就一屁股坐在床上。这时传来了妈妈的声音：“鸣鸣，开门呀！我是妈妈！”

我又跑回门边，从猫眼看确实是妈妈！伸出手去开门，想到门那边的另一张脸又把手缩了回来。

“妈妈给你带来了好多东西，你打开门接一下呀！”

妈妈还在叫：“鸣鸣开门，妈妈想你了，想看看你。”

我的手哆嗦着伸出去摸门把手，又哆嗦着缩回来。

妈妈哭了：“鸣鸣开门呀，妈妈就看你一眼还不行吗？”

见屋里没有回应，妈妈放声大哭，这时传来了林中啸洪钟一样的声音：“林一鸣！你这个逆子！ 赶快给我滚出来！”

我跑回了卧室。

对面的老奶奶出来了，“别喊了，屋里没人，在这儿住的几个孩子都上班去了。”

楼道里安静了，我冲到窗前，看着爸妈从楼里走出去，爸爸手里提着一个大包，妈妈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抹泪，还不时回头朝这扇窗户张望。

一种抽心的疼痛，让我站立不住，我坐在窗下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