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山抹微云
秦观(宋)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注释:
满庭芳:词牌名,又名《锁阳台》,《清真集》入“中吕调”,双调九十五字,前片四平韵,后片五平韵。
连:一作粘。
谯qiáo门:城门。
引:举。
尊:酒杯。
聊:姑且,勉强。
蓬莱:原指海中仙岛,这里指京城。
烟霭:指云雾。
消魂:形容因悲伤或快乐到极点而心神恍惚不知所以的样子。
谩:徒然。
薄幸:薄情。
赏析:
徐培均《秦观词新释辑评》认为,此词作于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岁暮,时词人在会稽(今浙江绍兴)。沈祖棻《宋词赏析》中认为此词或作于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坐元佑党籍,外调杭州通判之际。
上片: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远山笼罩着轻云,好似淡淡地轻抹上去。远天与衰草相接,城门外,画角声时断时续,客船暂停,且举杯共饮,勉强话别。开端两句流传甚广,为千古名句,苏轼因此给作者起一别名为“山抹微云君”。“抹”字极为传神,将云的轻盈、薄、飘浮的特征,极生动地展现了出来,而衰草与天之间以一“连”字相接,所写之景极为开阔,秋草枯萎,一望无际,放眼望去,与天相连。时断时续的画角声,平添了几分苍凉,渲染了离别的气氛,在此空旷的背景下,客船即将远行,词人与恋人饮酒话别。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回想在京城时的过往,都已化作烟云纷纷消散。此几句回忆往事,是词人对过往生活的总结,往事不可追,那或深或浅的痕迹也如烟云般散去。此处以烟云喻往事,意象生动而形象,极富感染力,“纷纷”一词将慢慢散去的动态过程展现在读者面前,极富画面感,同时意承“山抹微云”句。
“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夕阳西下,只见天空寒鸦万点,流水绕着孤村流淌。此几句由前述视角,从远及近,寒鸦点点尽赴归家路,水绕孤村缕缕不舍情。然而在这苍茫的暮色中,词人却将远行,与心上人分别。此处用典隋炀帝杨广所作的《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与词意无缝相接。明代王世贞《艺苑卮言》评:“‘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隋炀帝诗也。‘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少游词也,语虽蹈袭,然入词尤是当家。”
下片:
“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正是伤心之际,解开腰间的系带,取下香囊赠行。此处由上片写景转出,通过人物的动作、心理描写,体现了两人的依依惜别之情。用典唐杜牧《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带有自嘲的意味,同时也体现了如今此等境地,实感无奈。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此地一别,何时才能相见,衣襟与袖口上满是离别的泪水。由前述层层铺垫,前尘往事如梦,今日一别,恐再难相见,千愁万绪,尽在这一声长叹中,一“空”字,进一步加深了词人心中的惆怅。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伤心之时,高城已不见,眼前是万家灯火,已入黄昏。结句以景结情,从“山抹微云”、“烟霭纷纷”,再至“灯火已黄昏”,夜色渐深,离情愈浓。以“望断”收束全篇,文断情连,点点灯火尽是离人意。
此词虚实交替,并非只写情场失意,而是另有寄托。清代周济《宋四家词选》评:“此词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又是一法。”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评:“此首写别情,缠绵凄婉。‘山抹’两句,写别时所见景色,已是堪伤。‘画角’一句,写别时所闻,愈加肠断。‘高城’两句,以景结,回应‘谯门’,伤情无限。”
参考资料:
古诗文网
沈祖棻:《宋词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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