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母亲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唤我和爷爷吃饭。我很惊讶这么晚爷爷怎么还没吃饭,母亲说爷爷定要等着我一起。我鼻子一酸,赶紧拉着他坐下来给他添饭,叮嘱他下次不可再等。吃饭的时候我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念着生活中琐琐碎碎的往事。
不知不觉他又说到对不起我,小的时候打了我,我连忙笑着安慰他,哪个小孩子调皮的时候没挨过揍呢。他又叨唠着说对不起妹妹弟弟们……最后,他终于说出了他觉得最对不起的人,我的奶奶。他说不该和她争执,不该和她吵架,他觉得应该让着她的,可惜最后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这样匆匆地撒手人寰,爷爷就这样语调哽咽,断断续续的说着,我看着他隐约泛起泪的苍老的双眼,心里隐隐作痛,安慰的话说过了千百遍,每逢此刻,我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无奈。
他越来越老了,也越来越孤独了。经常彻夜彻夜的睡不着,就那么靠着床头孤坐到天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无论是白昼的满城喧嚣,还是夜晚的无言寂静,他总是呆呆的,是在回忆着前半生满腹心酸,还是回忆着与奶奶的过往点滴,我不得而知。我终于明白少来夫妻老来伴的真正含义,奶奶走后的几百个日日夜夜,他像是失去了左右手,失去了部分身体一样,渐渐看不到他在生活里现实里的烟火生机,仿佛世界已与他无关。
一个人,日子过得像黑白电影。窗外霜风吹过,野花摇曳,常来家门口光顾的流浪狗都去了远方。倒是窗台边的小猫懒懒地磨磨爪子翻了个身,继续做着有小鱼干的梦。我劝他出去走走,和那些路边下象棋的大爷们聊聊天,或者去茶馆里叫上一壶盖碗茶,听听老年人的八卦。他总是摇摇头,说自己不善言辞。即使出去,也总是望着远处云天相接的地方,目光里一片混沌没有焦距,我想他望着的,那就是地平线吧,围绕着陆与海,那里有永远也追不到的岸。
他总爱和我说起奶奶的事,我静静地听,仿佛这样奶奶就还在,只是像我小时候那样,拎着我的脏衣服去河边洗衣服去了,河岸的流水哗啦哗啦的唱着歌,和着洗衣服的棒槌声,淹没了时钟的滴答滴答,却终究掩饰不住时间的流走。人的一生真的太短,三四个晚上就能把人的一生说光了。这样一来,活下来的人越发难了。岁月之所以漫长,长就长在说剩下来的东西愁煞人。
他说他想回老家。可我想象着他一个人在老家的生活。寒风吹彻的日子里,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老屋里穿梭黢巡,定会越发地睹物思人,悲从中来罢!老屋前的空坝子里,定已满是落叶。落叶和雨水打湿的地面紧紧抱在一起,它们太冷了。雨水啊,树叶啊,它们都很悲伤的,它们忍得住就是了。可我亲爱的爷爷,忍得住吗?
我想着给他买些好吃的,或者陪着他一起看看电视,生活越是寒冷,也越是要温暖地过下去。他越发怕麻烦我,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他越来越怕自己是个累赘。我害怕看到他那混沌的双眼里毫无生气,我想到这样的状态下或许他坚持不了多久,心里就难过得闷得发慌。我多希望他像我小时候打我那样,气势汹汹,一边揍我,一边被气的暴跳如雷。如果可以,再打我两下又如何?
希望这个冬天过去,春天来临,春暖花开的时候,爷爷也能渐渐忘却悲伤,眼睛里长出希冀的花朵来,您要知道,您的儿孙都伴着您,都爱着您,都希望您快乐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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