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硕士毕业后没有回老家，而是定居南京。父亲退休后和母亲单独生活，哥哥周末来看看他们。父亲常年痴迷于老年保健品，关于保健品的花销就成了父亲和哥哥之间经久不衰的拉锯战。
父亲经常花大价钱买一些奇怪的东西回来，然后给我们讲这些东西的神奇功效。例如，花一百元买一双鞋垫治疗高血压；花一千元买一只砂锅煮水治疗失眠；花五千元买十大箱牛初乳片改善自己的遗传基因；花一万元买一只电椅，每天坐两个小时来预防老年痴呆；花五万元买巨型苦瓜精华素治疗糖尿病；凡此种种，举不胜举。
高血压，糖尿病，老年痴呆，这些都是世界性医学难题，但凡有点医学常识，就能看穿这些产品广告含太多虚假夸大的成分。说起改善基因就更加匪夷所思了，如果吃了乳片就能改善遗传基因，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呀！父母退休金不高，平时省吃俭用，连他们自己爱吃的鱼和排骨都舍不得买，只舍得买几毛钱一斤的青菜。但买保健品却一掷千金，毫不手软，上当受骗也乐此不疲。
哥哥反对父亲买保健品，和父亲吵。父亲打电话向我告状：
“我花我的钱买我喜欢的东西，关你哥什么事？他有什么权力不许我买保健品？他自己的女儿报兴趣班，昨天学体操，今天学画画，明天又不知道学什么？你哥要不就不来，来了就找我要钱。从他结婚就要钱，生孩子又要钱，说是来看我们，连吃带拿，啃老没够。他女儿将来当个工人就行啦！花那么多钱培养，还指望成名成家？你告诉你哥，我还没死哪！现在就惦记我的遗产，太早了点儿吧？！”
我很生气哥哥啃老，同时又对父亲痴迷保健品的情况深感无能为力。母亲老年痴呆，父亲独掌经济大权。如果让哥哥停止啃老，父母的钱就会被卖保健品的骗子骗走。如果让父亲停止买保健品，父母的钱就会被哥哥刮油刮走。总之，父母的钱无法用来提高他们的伙食质量，更无法积蓄起来，不是被外人骗，就是被哥哥刮。如果硬要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话，可能被哥哥刮要稍微好点吧，到底是家里人。
后来父亲参加非法集资，导致家庭矛盾爆发。
2006年，父亲参加了一个名叫“万里大造林”的项目，把他和母亲所有积蓄共计十二万都投进去。他非常兴奋，逢人便讲，讲植树造林造福后代，讲名人代言，讲超高的预期年收益。他还特地打电话给我说，他投资了十二亩树林，将来给孙女六亩，外孙六亩。等这些树木成才，可以获得高额回报。后来通过新闻，我才了解那其实是非法集资。结果当然血本无归。这时候，父亲除了退休金做生活费外，手里没有一点余钱了。
2007年春节，我还在韩国出差。父亲电话里哭诉，哥哥嫂子带孩子来拜年，期待父亲给孙女儿压岁钱。因为没有满足哥哥要钱的愿望，嫂子骂父亲是“绝户”（断子绝孙）。哥哥动手砸烂了父母家中所以可以砸烂的物品，包括饭桌，电视，玻璃碎了一地。父亲报了警，警察来到家中，了解情况后，问父母：
“你想怎么处理？你想我们把你儿子关进监狱吗？”
父母无语。
之后的几个星期，母亲白天哭，夜里哭，不吃，不睡，不说话，就只是哭。受了这次刺激，老年痴呆更严重了，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只能呜咽着断断续续的重复同一句话“带我去南京。”父亲则开始出现严重失眠。一睡着就做梦，梦见当时被砸的场景，梦见玻璃、家具、母亲、家里的所有，碎了一地。然后惊醒，这样反复一整夜。更严重的是，父亲在白天有白日梦现象。例如过马路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哥哥砸家的场景，仿佛完全置身于当时的矛盾冲突之中，父亲高喊着：“你砸吧！砸吧！你再砸啊！”然后突然又清醒过来，看到一辆汽车从身旁飞驰而过，身旁的路人惊讶的望向自己，接着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刚才没有清醒过来，早就被那辆车撞死了。好险！
父母的精神病态让我心痛不已。我着实想不明白，哥哥何以愤怒到亲手砸父母的家？也许哥哥精神早就不正常？哎，家庭矛盾呀，警察来了也没辙，黑猫警长来了也没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