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网小并不呆,但村里人喜欢这么叫他。他原名网小,赐他一个呆字,仿佛是对他的垂怜。他终日耷拉着一张逡黑的脸,人们见了总拿他打趣,他也不吭声,只低了头默默干自己的事。安静地像个哑巴。
刘四并非排行老四,但他喜欢被人这么叫,听着敞亮。但凡有人唤他,他必定把一双眯缝眼睁得浑圆,从堆满笑容的褶子里挤出两颗兔牙,却不张口答应。他是个哑巴。
呆网小半岁死了爹,母亲改嫁,他喝东家的米粥面糊长大。刘四生下来就跟爷爷过,长到五岁突然哑了,失去了哭爹喊娘的能力。若说他们结合,倒是一对苦命鸳鸯。奈何两人都是男的,只好作罢。
呆网小每天推着他的独轮车替东家运粮卸粮、运米运糠,他和东家家的鸡鸭牛羊一起长大。东家给他一口饭吃,一张床睡,他已替自己规定了命运,一生都效忠东家。
刘四每天若无其事地在村口溜达,对着来人嗯嗯啊啊地张罗,是全村的交际花。他有一个体面的工作,负责给人说媒。
说媒说煤,全靠一张嘴。刘四偏偏是有口难言的人,但他有他的办法。一对小眼儿细细一挑,目光在男男女女间来回传送,似是牵了一根无形的线。再嗯嗯啊啊手舞足蹈地掰扯两下,郎情妾意,婚事大多都成了。
说话吃亏的人,其他方面就灵动得很。刘四的业务能力,不比那些媒婆差。
刘四要给呆网小说媒。
新娘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说话有些蛮音,长得漂亮。两人都一贫如洗相貌堂堂,正好登对。婚事敲定,刘四拍拍呆网小的肩,嗯嗯啊啊高兴得不像话,呆网小依旧耷拉着脸,不作声。
呆网小要结婚了,村里人都替他高兴。东家也高兴,送了他一床崭新的棉被。呆网小往被子上绣了一朵荷花,还有一句诗,是村里的孩子们常念的: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这一天,呆网小的独轮车上没有装粮食,并腿坐着的是他的媳妇儿。
呆网小结婚了,村里人都说这个呆网小有呆福。
过了没几天,呆网小离婚了。
村里人都说,这个呆网小怎么这么呆。
呆网小有他自己的道理。一个人独自过了这些年,好像也没有不妥。突然间枕头旁多出一个人,夜夜睡在身边,磨牙打鼾都得伴着小心,不能尽兴。索性就离了吧。
......【腐光一闪,补了个甜甜的结局】
这是刘四说得最差的一桩婚姻,他觉到了深深的挫败,上门找呆网小评理。
刘四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似乎是刚刚当上哑巴,拼了命想要说话。呆网小阴郁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从里屋捧出来那床崭新的绣了荷花的被子,四四方方地叠好,交到刘四手上: 咱俩过吧。
结婚刘四的小眼睛发出了光,他露出两只兔牙,把被子上的那首诗嗯嗯啊啊地念出了声: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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