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的美国纽约,穿梭在依旧繁华而喧嚣的城市中的车辆如流水般一刻不停歇。霓虹灯放肆地把变幻的彩色投向空中,天空也并不是纯黑色,而是在黑中透出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方。
明子疲惫地把身体倦缩在地铁的椅子里,闭上了眼睛。他刚刚收工,明天一大早还要上课。
明子是半年前才来到这里的中国留学生。他从小热爱艺术设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国内一所一流大学后,他选择出国留学。他要在艺术设计这条路上走得更高更远。
初到纽约,明子在宿舍安顿好行李,就急冲冲地从学校跑出来,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英语,在周边疯狂开启了寻找兼职的模式。他迫切地想:一定要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绝不能再让贫困的父母为难。
在接连碰壁几次之后,明子没有放弃。终于,在问到一家蛋糕店时,这里的黑人小哥问他:“你愿不愿意在早晨帮我卖糕点,我可以在工钱之外免费提供早餐。”明子丝毫没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接下来好像顺利很多。一位经营中餐厅的老板说:“你在中午来刷盘子吧,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不会亏待你的。”明子高兴地连声说好。信心大增的他吹着口哨,心情愉悦地继续向前走 ,想再去碰碰好运气。前面有个韩国人开的小酒吧,正好缺个夜晚的酒水招待。于是明子一整天的兼职都有了着落。
明子很兴奋,白天上课,课余去打3份工总算能维持生活了。尽管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尽管他经常在回学校的地铁上睡着,但他咬牙坚持着,心中有个坚定的信念:等毕业了我就会进入国际知名大公司,成为一名高级设计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吃得这些苦到那时都会觉得是值得的。
手机响了,明子睁开眼看到是国内的同学东子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的东子西装革履,春风得意地说:“我现在是一知名品牌设计师了,咱们的同学有很多都是公司白领。你在那边还好吧?什么时候回来聚聚?”明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成为著名的高级设计师,我一定要超越所有人,成为父母的骄傲。
就这样,明子坚持到了毕业。
2、
要毕业了,离别的伤感弥漫在校园上空。同学们聚在一起依依话别。中国留学生们有的选择回国,有的留下来为自己寻找发展机会。
送走回国的同学后,明子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坐在电脑前开始查找招聘信息。遇到自己喜欢的公司就迫不及待地点开,用颤抖的双手投去简历。他已经辞去了所有的兼职,要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找工作上。他想:只有挑选大名鼎鼎的公司,才能站在高的起点上,才能发展得更快更好。所以他的简历并不像其他同学一样大海撒网般的投递,相反,由于他的挑挑拣拣,他投出的简历很少。
一起找工作的同学劝他:“降低点标准,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才是重要的,只要努力,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是心高气傲的明子却说:“我觉得我制订的这个标准还是很正确的,按照我的来吧。”同学只得作罢。
两个月过去了,在一起的同学们都找到了工作,只有明子还在徘徊。他投出的简历都没有回音。无奈之下他想:试试普通的公司吧。他挑选了十几个较小的公司,可是投出去了等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消息。
在他快要绝望时,一个朋友给他打电话说:“有个工作你愿不愿意去做?”明子急忙问:“是什么公司的?”朋友说:“是一家酒店要招聘修剪草坪的工人,报酬还可以,你要不要去试试?”明子一听有些泄气,想他堂堂一个美国留学生,毕业后竟然连个好工作都找不到,要在异国他乡帮人修剪草坪,这消息要是传回去,还不被他那帮国内同学笑话死。
可是现在的明子已经囊中一贫如洗,连房租都要交不起了。“要不先用这份工资养活自已,再去找好的工作。”明子这样想着,极不情愿地来到那家酒店应聘。
酒店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把他领到门前的一块大草坪前,简单地交待两句,就离开了。明子望着阳光下绿油油的草坪,心情很低落。
修剪草坪怎么能与我的艺术设计相提并论?明子生气地想:完全是一个体力劳动,一个脑力劳动。他赌气地拿起沉重的大剪刀,快速地剪起草来。
强烈的阳光炽热地灼烧着他,一会儿汗水就浸湿了衣背。但是明子并不停歇,发疯般地剪着那些高出来的草,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发泄着对生活的不满。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高声喊他,回头一看,一位在酒店做保洁的中国大妈正端着一杯水冲他走过来。大妈慈爱地笑着说:“孩子,别这么辛苦,喝口水歇歇再干活。”明子感激地说着谢谢,伸出手刚要接过杯子,却看到整个手掌都被磨得通红,手指上还起了两个明晃晃的水泡。
大妈也看见了他的手,惊讶地说:“孩子,你是不是没干过体力活?”明子故意装作不在意,笑着说:“这点小伤,没关系的。”大妈拉着他就往酒店里面走,边走边说:“来,我给你包扎一下,不然容易感染的。”
下班后的明子躺在出租房里,感到全身又酸又痛,手上磨起的泡也让他疼痛难忍。想起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再看看现在的处境,他不禁流下了眼泪。
该怎么办?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明子一骨碌翻下床,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在电脑上寻找起招聘信息来。
第二天他照常出现在酒店的草坪上。一时找不到好工作,他需要这份工资来养活自己。
他手上裹着白色的绷带,拿着沉重的大剪刀和修剪器,开始拚命地干活。太阳依旧炽热,他不仅汗流浃背,手上的泡也被磨破了,渗出了血水。可是他不敢停,因为一停下来自己的手就痛得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
一星期后,他手上的泡结了疤,并且变成了厚厚的茧子,整双手再也不复从前的白皙,而是粗糙不堪。
闲下来时明子再也不敢和同学视频了。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是衣着光鲜,再看看自己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和粗糙的双手,他感觉自己非常失败。
尽管在下班后他依然去寻找招聘信息,简历也是投了一份又一份,可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不满于现状,但是又无力改变的挫败感深深地折磨着明子。他不甘心,不愿向命运低头认输,但是他不得不每天都来到这个酒店的草坪前,重复着简单枯燥又繁重的动作。体力的大量消耗还在其次,心里的痛苦和郁郁不得志把明子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下班后的他去小酒馆喝得酩酊大醉,只有酒精的麻醉才能让他暂时解脱。
明子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一直消沉下去,可是很多时候他又故意放纵自己。
3、
有一天,明子正在草坪上用尽全身力气来发泄他对生活的不满,他要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这样才能把烦恼和不如意暂时忘掉。突然他没把握好力度,不小心就铲坏了一块草皮。
要知道这草坪可是整个酒店的门面啊,老板特别重视,当初以非常昂贵的价格买来的整块草坪。这一小块草皮要比明子的工资高得多。
明子傻眼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盯着那块铲坏了的草皮,极力思索应该用什么办法来弥补。
看着看着,他竟然觉得那个坏了的地方形状有点像只小狗的头。
他站起来围着那块坏了的草皮转了好几圈,反反复复地仔细观察,没错,以他学了这么多年艺术设计的敏锐度,这就是一只小狗头。
明子试着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按照他脑子里设想的图案慢慢修剪,渐渐地,一只可爱的小狗出现了,它正在绿色的草地上蹦跳撒欢,活灵活现。
老板闻声赶来,看了明子的设计大为赞赏,连声说:“好,好啊!这样的设计应该加一倍的薪酬。”同事们也都热烈鼓掌,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剪草工竟然还拥有这样的技能。
4、
从那天开始明子居然开始喜欢修剪草坪这个工作了,也不再认为生活总是那么枯燥没有意义了。他开始认真对待这份工作。
邻近的酒店也来找他说:“听说你会设计草坪画,也来我们的草坪试试吧。”明子想:这样也不错,自己多了一份收入,生活就不用那么窘迫了。他答应下来,并精心画出了草图。征得对方同意后,漂亮地完成了任务。他的名气更大了。
后来请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得不雇用了一些人。他每天忙忙碌碌,甚至忘了他的高级艺术设计师的梦想。
三年后,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这是一家专门帮人设计修剪草坪画的公司。开业那天,明子志得意满地站在自己的公司门前,看着熙熙攘攘前来道贺的人群,心里感慨万千:没想到生活用这样一种方式成就了他。
对于明子来说,他热衷于艺术设计,一直想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可是成功之箭似乎偏了一点点,与他预想的有点出入,它射中了草坪画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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