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结束了人生中第一个工作单位的经历,别离了人生中第一个与他同日同月出生的异性知已。激动和兴奋让他快活死了,以至于失手打碎了一个鸡蛋,而炒好的鸡蛋因为忘了放盐而毫无味道;然而酒是决不可以不喝的,“在今天这个时候,能不醉酒当歌吗?!”他想。晚上,离情别绪再也不受约束,袭扰上心来,他想了很多,许久未能入眠,甚至半夜也一度失眠……
这之后,他回去看他的师傅和其他人,她也来;她到他家里来,是同另一个女孩一起来的,来得从容,去得匆匆。总之,她似乎仍然没有摆脱那种“羁绊”。
因为新工作单位让他过几天正式上班,他乐得做几天自由人。他想上峨眉山,而她去过,他决定去她家讨教经验。找到她家,听见她正在收音机旁学英语。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会那个时候去她家。她忙着给他端茶倒水。她爸妈出门了,姐姐和弟弟在上班,只有一个上高中的小弟在阁楼上。这也许是两人单独在一起最惬意的一次。同她在一起他相当自然,无拘无束。两人足足谈了两个多小时,像一对真正的姐弟,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愿意聊。
几天后,他又去了她那里,给她送一本书,顺便玩玩。这一次,她妈妈在家,做着缝纫,爸爸还是出去了。两人聊着别后的种种趣闻。他还送了一张他的照片给她留作纪念。
他又回了一次原单位。他去看他的师傅,她也闻声从隔壁办公室过来,借故帮她师傅做点事而留下来。她给了一张歌单,他从半折着的歌曲名顺口念道:“我们的生……日”,她笑道:“哪是‘我们的生日’,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电影《甜蜜的事业》插曲,你看过吗?”。还没等他回答,他师傅就同她谈起生日来,他看见她的脸一下子泛起红晕,说:“你把我脸都说红了!”他师傅说:“你本来就爱脸红嘛!”他只以为他师傅在说自己的生日呢,却原来师傅悄悄在报纸上写下了两人的生日日期几个字,并低声说:“你们两个看谁请我?”原来如此。他师傅老想他同她更亲近些,所以老在含蓄地使劲儿。他师傅有事出去了,她立即把他叫到她的办公室……
有时候,她不来他家,他也没时间上她家去,就只有托他师傅捎个信啊什么的去,讲一些趣事,聊一些旧情。有一次,他师傅到他家里来,他爸爸专门同他师傅谈起了她,希望他师傅了解一下,老想着我可能同她谈起恋爱来。做父母的,关心孩子的婚姻问题总是应该的。而他,也不知不觉萌动着心事,心想:“不过这事肯定不会取决于我,我只把她当做知心朋友和姐姐看待,如果说她有情有意,那又另当别论,我决不希望其他人帮助。”说真的,那时的他,何尝没有思考过一些问题。爱情和友谊,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他用种种方式表达了他对她的好感和敬佩,而不是爱情。他仍然固执地以为:“她作为姐姐,不管她心中对谁产生了爱情,在如此芳年仍然视这类事情为羞俗,感到不好意思和怕人说,却是在不应该的。即使她的心中没有我,她也应该去建立自己的爱情生活了。不论她对谁有了爱,我都为她高兴,因为我把她的幸福当作了我的幸福,就像和当初把她的痛苦当作我的痛苦一样。”那时的他,就是那样地单纯!
她还是那样,总觉得两人过多的接触,会被别人看成笑料和“大逆不道”。人们并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姐弟之情,不是谈恋爱,孤男寡女在一起干什么?她几乎还是不敢同他交往,没有单独到他家来过。因为,他的离开并没有暗淡原单位的议论,仿佛更火了一些。他有时通过他师傅传递一些信件和书籍给她,她会红着脸说“多事……”,好象拿着的就是烫手的情书、订情物一般,总在过后想把他的信给他师傅看,证明并非有其事。而他,也不愿意有“好心人”暗中或明里做两人的“牵线人”,爱情不是强扭的瓜。那时他想:“为了她不至于深感难为情,我必须尽量减少同她接触,除非她愿意做我的姐姐或者恋人!”他甚至“绝情”或者说是“绝望”地想:“如果她真地如此这般地对待我们这段感情,无止境地拘泥于外界的压力,我们的友谊该告一段落了!”
她终于邀请他到她的新居去做客,是通过他师傅转达,并让他师傅与他一同去。说实在的,她老不来,他也真地不想去。但既然被邀请,就不能不去了。他想她爸爸这回该在家里了吧?他应该同她谈些什么呢?“也许我们在心灵深处已经不那么自然了吧?也许这第三次去也是最后一次去她家了吧?谁知道呢。”他那时觉得,总需要揣摸着她的态度行事才行。
不知道为什么,正当他想着也许有什么事儿去不了她那儿了的时候,却真的有了事儿:她居然“撇”下他和他师傅,跟她的女友看电影去了(说是“不得不去”)!他的心情实在压抑,不免暗然伤神。他同他师傅谈了很多,希望师傅从侧面同她谈谈,了解一下她的想法和打算。他心想:“就像我十分崇敬她一样,我将尊重她的想法和自尊心,不使她有任何为难。”他那时这般的理性,他也许不知道,或者也有点本能的潜意识:“爱情”离他根本就很远的原因之一,是他不想跟比他大的姐姐谈“恋爱”……在他的生活中,没有姐妹,因而对有姐姐似乎“情有独钟”,日后他在别的单位,也同样主动地去“相认”过姐姐,这是后话。
至此,他同她的交往的热情已经降到不冷不热的程度,不是因为朋友之情的变化,而是必须这样了。也许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动摇了那个所谓的“友谊可以在异性朋友之间长存”的“信念”。在如此青春年华,这种深厚的友情,如果不可能形成男女之间的结合,那么她就决不会像在两人别后初期所想的那样了。他又想:“谁能够想象得出,没有爱情的友谊会永远年轻呢,她虽然还不至于衰老,但毕竟失去了火一样的热情,而只有在回忆往事的时候,这种'年轻'的友谊,才会在心中点燃火一样的情绪。”
在那事儿过了一个多月以后,一个星期天,他师傅突然来了他家,说是她约他和他师傅当天下午去她家,他不仅没有觉得惊喜,反而顿觉心中不安。听他师傅讲,她似乎对他有意思,还怪他既然事情“已经那样”怎么不大胆呢?在这一个月中,他已经很少想到她了,并且以为他和她该是降低友谊热度的时候了。其实,他已经觉得情愿永远把她当姐姐,所以不会萌动爱她的痴情。
到她新居,她很热情地迎接他和他师傅,她爸爸妈妈也表现出同样的热情。大家在一起随便聊了好一会儿后,长辈们一个个都溜了出去,他师傅当然也借故走开了。屋里就留下了他和她。他热烈地谈着新单位的事儿和文学创作的事儿,她一直抱着难为情的神态。他觉得呆下去不是个事儿,就说要走,她让他留下来吃饭。这下子,他倒扭捏不安起来。她似乎“清醒”了许多,替他解围说作为原单位同志也该留下来吃顿饭啊。他师傅附和着,是甘愿做个“月下老人”的。他看出来了,她家是有意备下这顿晚餐的,在她的全家人的眼中,他已经成了她的男朋友了。
爱,是个什么感觉?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也许是愚钝脑瓜一个吧。那时,他就是这么想的:这件事儿,尤其是所谓“终身大事”,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也说不明白他为什么崇敬和喜欢她而不爱她。他不准备在这件事儿上采取那怕较为积极的态度,也许时候到了感情自然会来一番彻底的变化吧。他暗自沉思:“当然,同这种有着深厚的友情,相互又了解,而且性格又比较投合的人结合在一起,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但是,且不说她的年龄问题,单是她采不采取大胆明朗的态度,和我能不能够产生出对她的爱,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得到迅速解决的问题。要么她大胆而热烈地爱着我,要么我永远把她当做弟弟喜欢的姐姐,我决没有热情去追求我仅仅是喜欢而不爱的姑娘。”
那时的他,真地是单纯得“可爱”啊。
第二天下午,他决定把他最近终于完成的第一本小说《情侣》给她送去,当然还是通过他的师傅。听师傅说,她中午来过,跟他讲两人的事她父母让她自己做主。他心里一惊:她真的对我有情有意了?!他呢,仍然没有感到激动,再看一段时间的发展吧,也许他会逐渐产生出对她的爱的。也许他当时的确是个混蛋,不仅不明确表态,反而还洋洋得意地想:“我写的小说是那样地适合于我们本身,她准会看得血沸心跳脸红的!”
几天后,他从他师傅那儿得知,她的态度显然彻底明确了,她刚同他师傅谈过走了:本来她就没有与他谈恋爱的意思,只是他师傅从中牵线,她才有些动心。几度反复思量,在加上那天他在她家明明看出他的态度并无此意,也就冷下来,好像自尊心受到了冲击,有些委屈的伤感。本来两人之间的姐弟关系是那样的好,这样一来,弄得难为情极了。她对他师傅说:“我们好像在演一幕戏,导演使了很大的劲儿,真到演员上场了,却冷冷地没劲了。”
尽管他仍然还在“责备”她,但终于可以谢天谢地这事儿完了,又重新焕发出对于她的弟弟对姐妹的喜欢。他不愿放弃这种真诚的友谊,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不能继续的往事,甚至还是执迷不悟地认为:“没有爱情的友谊是可以永远年青的!”那时的他,其言行作为真的是“凤毛麟角”,太“天方夜谭”了。
在她的生日到来之前,他给她写去一封信,对两人的知已友谊和姐弟之情极尽“海誓山盟”般地赞美,并对她的难为情和忧心如冲冲表示了责备。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对她的形象要求太过理想化,简直到了崇拜偶像的地步,因而不允许在她的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原来,他压根就把她当成了不可亵渎的“女神”!
他的生日她并没能来,但过后来过一封信,表示了祝贺和遗憾:“自你离开后,我感到身边缺少了好学、努力的风气,成天生活在无聊的空气里,过着慌唐和无知的日子。聊以自慰的是工作占去了我一天的大半时间,借助于你这个好弟弟的帮助,书籍成了我精神的寄托……”除了这些,她也对他的责备展开“反击”,并坚决表示“我们的友谊是纯洁无暇的”,“对于这种真诚的友谊”,她“也要毫不含糊地尊重她,爱惜她”。
不知怎么的,这以后,他同她很少见面,不是她不在,就是他没空。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工作和人际交往中,渐渐地想她的时间少了,只是在写给她的信中,总是长篇累牍的把他的“新生活”像讲故事一样讲给她听,甚至到了不厌其烦的地步。他还没有忘记提到,曾向她讨要一张她的照片未能如愿的事。她几乎没有回信。在下一个生日到来之际,她来给他送过生日礼物,两人在一种有点生疏的气氛中开始聊天。她的变化很大,对世事的悲观,让他几乎不认识她了。后来她来过一封信,对他所尽到的全部热情和关心感到很高兴,并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还告诉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段浪漫的姐弟情,漫漫淡出两人各自的生活。在他的珍藏物中,既没有一张她的单独的照片(曾经拍过一张,然已淹没在岁月中),也没有一张两人的合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