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瓢
五胖在外重新找地方谋生,说只要安定下来,就回来联系我们。
我和夏小以为他要去很远的地方。
结果他三顿饭都回来找我们,说主要是外面饭不合口味。
单老头是单位厨师,已经六十二了,退休后被返聘回来。他主厨,很省料,撒得一把好盐,所有菜都像腌过一样,谁也不敢多吃,为单位省下不少钱,返聘工资很低,单位领导认为划算,老头也不想在家闲着,就这样一拍既合。
单老头一生,关心天下大事,崇拜古今大儒,特别羡慕看穿世事、云淡风清的人。所以,他一直带一个收音机在身上,随时听各种新闻播报、咨询。如果别人碰巧在他听新闻时插上两句,就能马上打开他的话匣子,说天论地,侃侃而谈。
他内心也有一个纠结,就是一辈子没有当个“官”。而他一直觉得自己有这个才能。当然,他和别人说,一定是说心里不想、不愿操劳、看淡人生这些话了。但一旦评论起单位领导,特别是食堂几个买菜、烧火的小头头,就马上从头开始,如数家珍,这些人什么性格、脾性,又干过什么事、吃过什么亏,管理手下如何如何有缺陷,等等。
他一生最引以为豪的事,是竞选村长。那正是农村征地拆迁最热的时候,也是村长最炙手可热的时候。有一天乘凉,几个村民听他侃大山,就劝说他去竞选村长。他感觉这件事简直应该马上办,就报了名。然后,一直到选举那天,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竞选村长。最后没有选上。
但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一件大事。如果不是和他特别熟的人,都不会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
然而,五胖却知道他真正秘密的一件事,单老头离过一次婚。
那还是很旧很旧的年代,有人给单老头说了一次媒。见面后,媒人极力搓合,也就成了。很快,结了婚。然后改革开放了,原来的生活,原来的规则,都被打破了。村里有人到南方闯、有人下海,不久就回来盖了瓦房。单老头谈天谈地,但家里一直破破烂烂。
他老婆到邻居家串了几次门,看到别人家的彩电、冰箱,就多了一些怨言。刚开始,单老头并不在意,可是日子长了,就有了争吵。单老头并不明白他老婆为何埋怨,直到有一天,他拿定了一条:他老婆只是喜欢钱、东西,并不是喜欢他这个人。
有了这个理由,单老头吵架理直气壮,吵架越来越厉害。离婚那天,他老婆又哭又闹,死活不同意,说不是单老头想的那样。单老头认定就是这样,说他老婆不配跟他,没有他老婆,将来一定发达了。
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后来,单老头又找了一个老婆。关于以前的事,他从来不说。村里人生老病死,慢慢凄凉了,也没人知道过去的事了。
单老头离婚那天,村里调解主任急忙跑来调解,那天村里一共两户闹离婚,一户男的是有名的酒鬼,另一户,就是单老头。调解主任刚把酒鬼他老婆安抚下来,又跑到这头。一家门指着单老头就骂:你们真是按下葫芦起来瓢!单老头一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后来,单老头成了全村第一户离婚的,酒鬼后来喝醉跌到水库里淹死了。
单老头很喜欢念叨一首诗: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每次念的时候,眼角都会微微湿润。
那天,我们在食堂吃饭,单老头为五胖被辞职,打抱不平了好长时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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