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岭公路的旺季在10月的中下旬,沿途的树叶都变成金黄色,弯弯曲曲的公路总在转角带给来客惊喜。
佛吉尼亚州和西佛吉尼亚州是美国观看秋叶的最好位置之一,遗憾的是在此居住的几年时间里都没有机会目睹一遍那拨人心弦的美景。这次离开美国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漫山的秋叶只能继续在幻想中摇曳。
弯道旅行的时间是不是挑错了?我曾经深切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我在美国的家当和杂事也几乎处理完毕,下半年回国也有别的计划,而且等待秋色的日子百无聊赖,倒不如痛快地出发。
蓝岭公路的工作人员也告诉我,秋天人满为患,酒店、汽车旅馆和营地几乎都爆满。如此看来,夏末的冷清显得更加惬意,悠哉游哉的行驶速度让在路上的感受更为凸显,除了美景,一路上也看到些被车撞死的小动物尸体,在美国开车久了,这并不稀奇,从前在路上还经常看到鹿横尸在应急车道上。
在美国的一些州,横过马路被撞死的鹿归车主所有,这使我想起朋友提到的一件事。一个女孩驾车在高速上撞到了横穿的鹿,虽然人没什么大碍,但鹿死车毁。警察到场处理事故后,她的男朋友也赶到把她接回家,而她无论如何要把鹿的尸体拖上车。警察劝诫道:鹿的尸体还流着血,而且野生的鹿也可能携带病菌。女孩不依不饶:我的车都没了,不把鹿运回去补偿下自己说得过去吗?
路牌与枯树这样得到鹿的“运气”我可消受不起,车撞坏了意味旅行中断,而且也不好卖出去,再者,断胳膊少腿的折磨还是没有的好,万幸的是在蓝岭公路上看到的野鹿都安分地在路边吃着草。话虽如此,我撞死的蝴蝶却不少,那些美丽的生命缓慢地飞过路中央,被车的玻璃冲撞发出一声闷响,生命瞬间消逝,我心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蓝岭公路Flat Top Manor售卖的蝴蝶手工艺品下午三点左右,天忽然变了,横风打在薄薄的车门上,零散的雨点泼在透明的玻璃上。已经灰蒙蒙的天空开始下压,被吹落的树叶打着转消失在路旁的密林中。在暴雨疯狂鞭打车身之前,我到达了观景台的停车场,凭借着微弱的信号查看天气预报:阿什维尔附近雷暴即将来袭,降雨量将达到……
雨云连日的风和日丽无法让我联想到即将来临的雷暴,几乎绝迹的信号更让我断绝了与天气预报的联系,不可置否,我和大部分现代人一样,失去了看云预测天气的能力。驾车在雨中行进并不安全,我正盘算着如何到达今晚的营地,风声却慢慢地小了下来,雨渐渐地停了。无暇顾及如何到达营地,我戴上帽子换上防水的登山鞋,一头扎进爬上观景台的小山道。人很奇怪,体验也能产生收集癖,路过一些有点名气的观景台,不上去看看总感觉亏了。
山道上飘落的红叶虽说到达观景点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我面对着云雾和群山却偷偷地发出小人物胜利般的吼叫。我把头顶的帽子紧了紧,生怕风把帽子吹到我捡不到的地方,然后颤巍巍地把手机从裤袋里掏了出来,对着远景连拍了好几张。脚下是一片缓缓往下的巨大岩石,我仗着登山鞋在岩石上的摩擦力还不错,一点一点地都往下走去,在接近尽头的位置坐了下来,眺望远处。乌云在远处的天际画出了一条细细的横线,雨水在山顶上倾泻而下,这万年不变的峻岭在伸展,暗淡的光线裹上的,是恒古的苍郁。我静静地坐着,丧失了生起情感的能力。
观远处的雨待灰色的石头上出现深浅不一的圆形印子时,我起身离去,走下山道时还面带微笑,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自娱自乐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雷暴终究没有降临,我有惊无险地到达了营地,依照惯例先开车绕营地一周,以便挑选较为舒适的位置。远离入口的位置维护得不怎么样,车位上长满了青苔,木桌也掉满了松枝和松针,看来很久没人清理了。往前稍微开了一会,一大一小两头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我驱车慢慢靠近,它们走到了一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墨绿色的奇怪物体。
野鹿子就这样我们僵持了好一会,两个可爱的小精灵,终于对这个奇怪的物体失去了兴趣,迈开小步,轻盈地穿梭在营地中,继续着它们的晚餐。虽说鹿会回到丛林里过夜,但万一半夜有几头鹿在车窗外盯着,也不是件什么乐事,所以我还是选择了距离入口比较近的一个位置。
拔腿无情的野鹿子当我正准备下车把炊具放到木桌上,营地管理员从皮卡上下来向我打招呼。他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看上去70岁左右,头发银白,笑吟吟地打量了我几眼,像沿路的其他美国人一样,没有询问我来自哪个国家。毕竟我在美国待了几年,对于陌生人的搭话习以为常,偶尔还会摆出扑克脸,眼睛直视前方以便驱逐他们没事点头说你好的虚伪习俗,再加上头发染了些黄色,带着耳环和唇钉,洗旧的T-shirt和棉质运动裤,脏脏的运动鞋再加上挂着美国本土车牌的旧车,怎么看都不符合外国的游客的形象,倒是像土生土长的亚裔流浪汉。
阳光下的废弃小屋“我记得我看到了些和南卡罗莱纳州有关的东西,以为你是从那来的,结果发现这是佛吉尼亚的车牌。”他的视线越过我的头顶,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车。
我指了指车后窗南卡罗莱纳州徽的车贴,告诉他肯定是因为这个才误以为我是从那来的。那是几年前韩国室友送我的恶作剧生日礼物:南卡的州徽下写着“兰德女孩”的玫红色车贴,如今颜色有些暗淡,但还能看出来当时的娇艳欲滴。我离开南罗莱纳州没多久就把那些字刮掉了,但是州徽的设计很是喜欢就保留了下来,也当作对于韩国室友的一种思念。
老美们爱的宣“岩”与管理员的交谈中我得知美国的国家公园定期招聘一些志愿者在营地里当管理员,主要的职责是帮助露营者解决问题,收款,清洁与维护营区的一些设备。志愿者都是退休老人居多,他们开着房车到达一个国家公园住上一段时间,期间营地的费用全免,工作时间也不算太长,有些被私企承包的营地还会给予志愿者500-800美元的月薪。大部分的国家公园只在5月到10月期间开放,闭园后有些志愿者继续他们的旅行或者打道回府。
老美们爱的宣“岩”x2出于对往后旅程的谨慎,我询问他是否有在沃尔玛的停车场过夜的经历。
“美国我横穿了好几次,在停车场睡车也不是没试过。”他开始变得严肃了一些,“只要沃尔玛的经理在电话里同意了,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有一回我们在凌晨被安保人员敲了车门,让我们把车开走不让过夜,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人打扰过我们。”
他看了一眼我的车,又指了指他的拖拽式房车,继续说道:“SUV基本不会有人管,你就随意往那一停就可以呼呼大睡了。”
不知名的徒步小道的入口尽管手机里的APP包含了许多免费通宵停车点的点评,但我还是谨慎为好。警察,安保,劫匪,都比我能打,况且他们手里还有枪。
傍晚俯瞰 Linville 瀑布夜里10点45分,下起了雨。雨滴打在车顶滴滴答答地响,声音在密封的小空间里分外明显,在黑暗中,雨点的律动渐渐变得熟悉,雨点好似直接打在我的头顶通过颅腔的震动传至耳膜,带来过去的耳语,我无能为力,只能安静地让雨点在记忆空白处,绘出一张旧画。
雨后黄昏走过的小道小学的时候住在六楼,房间的窗户下有个属于三楼住户的平台,加盖了一个铁皮做的雨棚,雨断续地击打在铁皮上与如今打在车顶上的声音并无两样。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对面六楼的卧室,旧式的横推窗户镶着咖啡色的玻璃,亮起橘黄色台灯,玻璃就能清楚地映出自己在书桌前的样子。我打量着自己的脸,半拉的窗帘,播放中的录音机,在歌声里飞快地写着作业的铅笔。时光的流转,让许多事情越发地模糊,那个在窗下奋笔疾书的孩子竟然有些陌生,很难想象多年后的一个夜晚,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同样的人在灯下写着久违的文字。两个身影慢慢糅合,分散。我关掉电脑,盯着散开的光,伸手把画面挥散。
夜晚,灯,架在手刹与换挡杆上的电脑我转身往气垫床上爬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喇叭,在雨夜的营地里发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我暗暗责备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想必其他睡在帐篷里的人已经被惊醒。但愿他们别在恍惚中以为自己回到了繁华的都市,以为那一声鸣笛是警车划破宁静夜空的锋利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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