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父亲,我总是先满心欢喜,然后一阵骄傲,最后一阵心酸。
父亲这一生磕磕绊绊,每次做生意总是要碰壁,倒不是生意做的不漂亮,而是那好政府总是要毁了我家的门店。父亲倒不放弃,这家店倒了,就到别处再开。老公社的名气,随着书院的开张,也大了起来,虽然再无法坐在老公社点汤了,但那股韵味仍在灵宝人的心里萦绕,父亲在情怀上是成功的。
那年休学在书院,一方面是心理疗伤,一方面是学习经典。清晨起床后,父亲递来不怎么精细的豆浆,我还睡眼惺忪的时候,他已精神抖擞地开始练拳了,父亲的六合拳是我从杭州的吴老师那学来教给他的,到底是老了,父亲打的总不大标致,于是总要和我一起打,我便时常给他纠错,他独自打时,又出了许多问题,且看起来像企鹅,我不知道这样笑了他几次了。
父亲在调侃自己年龄时,总是会自嘲的笑,于是大家便都笑起来。然而我却看到他笑完后的沉默,眼里像是闪过一丝不甘、不安、惆怅,我也看到他拿着自己年轻时的照片,像小孩一样,嘱咐我母亲好好保管,那种神情,无法言说,我心里总不是滋味。
父亲喜欢拉我的手。他的手大而有力,似乎总可以掌握一切,手心却有很多创口和茧子,这些大概只有我和母亲在意。前几年父亲总修树。树上的毒虫、据树枝时的意外,都总是会伤了他的手。我之前散步时仔细的看,父亲的手宽大而白皙,手指不算纤细却骨节分明,给我厚实的安全感。只是关节处的各种茧子格外刺眼,指头上的纹路里时常藏着伤,甚至有时还有黑红的血痂,与那样温和美好的手格格不入。
如果没有那些茧和伤,父亲的手也是好看的手。
父亲总觉得他的那双手应该会演奏一种乐器。也无奈他学得慢,买了古琴便闲置了。父亲总是想学,但总学不会。他学的时候,一边认真听,一边笨拙的做,实在像个小男孩儿,就连他自己也会羞愧的笑话自己太笨。
他什么都敢试,也什么都会一点,就是不精通。他害怕落后,总要去试试那些“新潮流”,于是就要投资许多钱,母亲也总是惯着他。直到家境中落,母亲才偶尔提醒他手脚大了。
父亲现在很重视我了,他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每周回来,就会收到他买给我的——衣物、书或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有的时候我不经意说了一句话,例如我喜欢听音乐,他立刻就记住了,且记得深刻。于是他就买了音箱,我倒是不大高兴他买那些的,我深知家里的紧张与父母兄长的不容易,父亲不说那些紧张,我也不提,但我决不忘记。
我长大了,有自己的观念了,也总是能理解他们,总归是成熟了。在某些角度中,我甚至比他们更理性些,有大局观些。父亲也察觉到了这些,于是允许我参与家事,我也可以在书院承担责任了。其实我愿意付出精力去帮助家庭,一部分是角色责任,一部分是想为父亲分担些压力,我们其实都是不愿意、也不擅长表达情绪的,但我们彼此都明白,对方是爱自己的。
在他人眼里,父亲是无所不能的乔老师,但在我眼里,父亲是依然有志向的小男孩,是我最信任的爸爸。
我永远爱我的父亲。
永远十八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