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对钥匙有种奇怪的着迷。
看着大人屁股后总是挂着一串钥匙,摇来晃去的很有主宰感。于是,在家里东翻西找的找出一大串废旧不用的钥匙,串在钥匙环上,丁丁当当的揣在书包里,很踏实。其实那里面最多不过是家里大门的钥匙。比起脖子上挂着把孤零零钥匙的厂里其他孩子,我每每从书包里费劲的掏出一大串钥匙,然后煞有介事的找出唯一那把有用的钥匙,自豪感、使命感油然而生。
这是钥匙给我带来的光荣。
父亲是个技术高超的八级钳工,他可以凭台钳、锉刀,能将块铁加工成零件。配钥匙,自然是他拿手好戏。
厂里邻居都住在一起,几乎家家的男主人都会能配钥匙。不过,父亲配的钥匙肯定是最好的,不需要反复试,基本上一次成功,最多,拿把锉刀把沟槽锉几下,再试,准行。
我特别喜欢看父亲配钥匙。
那把做样子的钥匙,他只要瞄几眼,将钥匙坯子夹在台钳上,不断更换着大小不同的锉刀,很快,就能配出新的钥匙来。
手艺绝对是杠杠的。
后来,有了自动配钥匙的机器,不管什么人,只要用这台机器,很快就能配钥匙,真正的立等可取,质量,也并不差。
父亲并不失落,和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生经历告诉他,机器取代人是不可避免的。
后来,看到王蒙的《风筝飘带》,一下子就记住了小说里的一句话:“多齿多沟的铜钥匙自信地插到锁孔里,它才是主宰。”说的真好,钥匙,这个多齿多沟的家伙!
那时,我刚刚在陌生的城市上班,房子还是租来的,灯火辉煌的城市和我租住的城中村虽然近在咫尺,却俨然两个世界。与这个城市有着联系的就是两把钥匙,一把让我得以谋生,一把暂时安放行囊。
读《水浒》,当林冲将那间破败的栖身的草屋门带上,他想的是“怠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就是这样一个破败的小屋,他离开时,不忘“拿了钥匙出来”,不忘“带了钥匙,信步投东”。
这把破草棚的钥匙是他对这个世界尚存希望的见证,是他被逼的家破人亡时对重回过去生活的念想。
然而,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烧了大军草料场已经无路可走的林冲最终上了梁山。
那把钥匙也不知所踪。
有一把钥匙就意味着在这个城市有一间为你打开的门、一盏为你守候温暖的灯光、一份有你期待的情感。
去过很多名山,常常能见到排成一列的连心锁。
年轻的情侣常常锁好那把连心锁后,将钥匙扔进莽莽深山,或许这把没有钥匙的锁就意味着他们从此锁在一起,永结同心、不在分开。
没有钥匙,在这里则是一种坚固的信念。
时代发展,如今,这个多齿多沟的家伙变化出更多的形态,声音、指纹、密码……
然而,我仍然怀念那挂着一大串钥匙的岁月,因为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钥匙帮我找到自信、找到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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