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暗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客厅中央亮着一盏精巧的枝形吊灯,投射出柔和的黄色光线。奈奈坐在餐桌边,一只手攥着喝了一半的牛奶,认真地看着报纸。在她身后的书橱上,厚重的图书占据了绝大部分位置,各种颜色的笔记和画册胡乱塞在图书的缝隙里,显得十分凌乱。旁边的书桌上摆着望远镜、皮尺、温度计等零碎的东西,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随意地插在笔筒里,深棕色的桌面上有蓝墨水的痕迹。除了餐桌勉强还算整洁以外,整个房间都处于一种混乱的协调之中。但奈奈禁止我帮她整理,理由是整理过后她就找不到需要的东西了。天才多半是怪人,这话或许没错。
「不要听信记者们胡说八道。」每当我夸赞奈奈是天才侦探的时候,她都会一脸无奈地笑着,「侦探依靠的不是天赋,是认真的观察和理性的思考。」
我相信奈奈的话,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像她一样优秀的人。大学毕业后,我连续换了几份工作,始终没有找到让自己满意的职业。偶然间在报纸上看到了冈田侦探事务所招聘助理的广告,抱着试一试的兴趣上了门。在和吃掉了三杯巧克力薄荷冰淇淋后,我莫名其妙地被录取了。
「不是因为巧克力薄荷。」每次提起这个话题,奈奈都一脸的义正言辞,「虽然梦莉不是专业人士,但论细心和冷静,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奈奈终于从报纸中抬起头来,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子。在感兴趣的案件出现时,她总是这样。我好奇地从她手中接过报纸,报纸上刊登的信息大概是这样的:
本月二十日晚,一位二十岁的女性在自己的公寓中被杀害。被害人身上有多处刀伤,现场一片血海。被害人生前是一名出色舞台剧演员,以美丽的容貌和精湛的演技深受观众们喜爱,此次悲剧实在是令人惋惜。经过警方初步侦查,被害人的女友有重大嫌疑,已被拘留。具体案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杀死自己的恋人,真可怕。」我忍不住叹息,「居然有这样的人存在,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啊。」
「不要相信新闻报道的一面之词。」奈奈以平静的眼神看着我,「为了销量,他们什么都能写得出来。在没有看到现场之前,我们不要随便做出判断。瀧野警官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可以听听她怎么说。」
不一会儿,楼下响起了门铃声,瀧野警官大踏步走了进来。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着圆圆的大眼睛和天真的神态,令见过她的人无不为之倾倒。但与外表不同的是,瀧野警官拥有清醒的头脑和认真的态度,在同辈警官之中十分出众,因此奈奈很欣赏她。瀧野警官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以急切的目光注视着奈奈:「奈奈桑,今天早上的报纸您看到了吗?那个凶杀案。」
「看到了。」奈奈倒了一杯热茶,往瀧野警官面前推了推,「有什么发现吗?」
「伤口很多,但大部分都不深,像是在慌乱之中捅伤的。致命伤在心脏部位,被害人当场死亡。」瀧野警官叹了口气,「只是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完全不像凶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嫌疑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奈奈似乎提起了兴致,「为什么这么说呢?」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瀧野警官陷入了回忆,「脸圆圆的,眉眼很好看,我们问话的时候一直在哭,很悲伤的样子。如果这样的人真的是凶手,那也太可怕了。」
「不能从外表来判断。」奈奈轻声地说,但我凭借直觉认为,奈奈是不相信这个女孩是凶手的。瀧野警官邀请我们协助调查,我和奈奈坐上了警车,前往案发现场。
在路上,瀧野警官把现有的调查结果讲给我们听。被害人名叫大和田南那,两年前从千叶县上京,不久之后与同剧团的村山彩希相识并交往。大和田是舞台剧演员,经常与共演的女性暧昧不清,引起村山的不满。案发前,两人爆发过激烈的争吵,村山因此搬出了大和田的公寓。案发当天,有邻居目击村山进入了大和田的公寓,并迅速离开。警方以此判断村山嫌疑重大,将她拘留。
「从目前来看,证据严重不足。」奈奈给出了评价,「在查明事实之前,我们先不要做出判断比较好。」
现场比想象得更可怕。有着洋娃娃般精致脸庞的被害人仰面倒地,脖颈与胸口处有好几处伤口,鲜血将身下的地毯染成猩红。刀刃从肋骨中间刺入,致使心脏血管破裂,的确是致命的一刀。奈奈仔细地检查着现场的每一个角落,口述重要的部分,由我誊写在笔记本上。「看这个。」奈奈突然转过身,手里举起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梦莉,你看看,这是什么?」
奈奈举起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吊坠,像是女孩子们常用的装饰品。我拿到手上仔细端详,发现这吊坠是个首尾相接的圆环,造型很是别致。「莫比乌斯之环。」奈奈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我隐约感到这个小东西是通往真相的钥匙,连忙把它装好。奈奈恢复了从容,向瀧野警官说道:「请让我见一见嫌疑人吧。」
我们来到了隔壁的房间,嫌疑人被瀧野警官带了过来。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就产生了动摇。这是一个像夏日红莲一般美丽的少女:光洁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白皙的肌肤衬的五官愈发精致,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与她天真的姿态融合在一起,让人移不开眼。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是凶手呢?我顿时理解了瀧野警官为什么会感到动摇。
「你们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吧。」女孩脸上带着淡漠的神情,「没必要问了,直接定罪不就可以了。」
「是你杀了她吗?」奈奈注视着她的眼睛。「当然不是。」女孩满眼倔强,「可是我说我不是,有人相信吗?」
「冷静一些,现在还没有定论。」奈奈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请把你知道事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找到真正的凶手。」
女孩点了点头,开始自己的讲述。如瀧野警官所说,大和田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和村山交往的同时,与一个名叫大岛凉花的女演员保持着情人关系,被村山发现。两人爆发激烈的争吵,村山一起之下搬出了大和田的公寓,到朋友家暂住。案发当天,她返回大和田的公寓取遗漏的物品,大和田对之前的事表示懊悔,要求复合。村山不想和她继续纠缠,迅速离开。第二天早晨,她就被找上门来的警察带走了。
「我们应该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奈奈让我记下了大岛凉花的名字,「只有弄清楚这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我们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
在瀧野警官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见到了大岛凉花。从外表来说,她与村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宛如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带着危险的气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对于我们的到来,大岛凉花似乎并不意外。她拿出了几张票据,以悠闲的语气说道: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一起看了最新的舞台剧,六点半开演,快九点才散场。之后我们在剧场门口的餐馆吃了饭,又看了一场电影,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瀧野警官说案发时间是晚上八点到九点,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办法出现在那娘家。那娘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真的和我没关系。」
从她的表情和声音里,我完全看不出半点难过的样子,凭这一点,我几乎就要认定她就是凶手了。谁会这样精心保存着票据,等待警察的问话呢?说不定是提前伪造好了这些证据,来为自己脱罪的。但接下来的调查打破了我的猜测:剧场、餐馆和电影院都查到了大岛凉花的消费记录,甚至店员对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印象很深刻。大岛凉花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让我们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让我们回到莫比乌斯之环。」奈奈合上了笔记本,「忘掉之前的一切猜想,我们仔重头思考一次。如果这两人都不是,那凶手究竟是谁呢?」
瀧野警官将莫比乌斯之环拿给了村山,企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到莫比乌斯之环以后,村山突然脸色大变,随即招认了自己就是杀害大和田的凶手。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将村山的供词反复看了几遍,「之前她一直在演戏?是演员的演技吗?太可怕了。」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奈奈摇摇头,责备我的轻率,「要找出莫比乌斯之环后面的秘密,还需要努力啊。」
奈奈带着我,再一次找到了大岛凉花。没有了瀧野警官在场,大岛凉花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轻松了。奈奈要求她仔细回忆案发的具体经过,她将之前的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补充了几句:
「那天一起看舞台剧的朋友,既是艺能学校的同学也是剧团的同事,关系很好。除了茂木桑中途有事离开了,岩立、篠崎和梅田她们都在场,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问。」
记下了她所说的名字,我们再次踏上了调查的旅途。在询问篠崎彩奈的时候,奈奈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几位中,有没有人喜欢带吊坠呢?不是普通的那种可爱风格,比较酷一点的。」
「茂木桑喜欢那种风格。」篠崎回答,「她经常带着一个很别致的吊坠,名字也很有意思,好像叫什么,莫比乌斯之环。」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突然凝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奈奈默默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我强作镇定地和篠崎告别。事情居然是这样吗?为了掩护茂木,村山不惜自己顶罪,这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让茂木桑亲自来和我们说吧。」奈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这一次,请新闻记者来帮我们的忙吧。」
新闻报道刊登的第二天,茂木自首了。在警察局里,我们听到了她亲口讲述的真相:
小时候,我家和村山家是邻居,我和彩希是一起长大的。她说想去东京做演员,我就陪着她一起来了。后来,她告诉我恋爱了,我虽然难过,但也祝福她。没想到大和田这个混账家伙,居然脚踏两只船,还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我偷偷复制了彩希的钥匙,在大和田的公寓里杀了她。莫比乌斯之环,是我们一起上京那年,彩希第一次领了薪水之后给我买的礼物,我一直带着,没想到丢在大和田的公寓了。我正在着急,就在报上看到了彩希被定罪的消息。我做的事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彩希是无辜的。她真傻,为什么要承认呢?可是知道她愿意为了我顶罪,我这些年受的苦,好像也都值得了。
村山彩希被无罪释放,但她对奈奈似乎并不感激。我看得出来,这种冷淡的态度让奈奈受了不小的打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就是从村山决定为茂木顶罪的时候,奈奈看待她的眼神就有变化了。这种变化让我感到很不愉快,但我并不会就此认输。莫比乌斯之环的故事到此结束,但另一个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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