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重时,很少说话,唯一记得的事情便是在吃饭前吩咐我们:“捯(dao)碗酱,劈把葱叶”。甚至去世前一天还在重复这句话。葱和酱是母亲餐餐必备的佐食佳品。有时甚至没有菜,只要有酱,也能把这单调的饭吃得有滋有味儿。话说,做酱也是个技术活儿,从原料的选择到酝酿再到发酵大概要历时三四个月。每年入冬后不久,便有一个被称作“绞酱”的匠人扛着他的伙计们(工具)开始走街串巷,在那个各种机械都不是特别发达的年代,这个职业还是蛮火爆的。至少能在农闲时赚点小钱儿,以填补家用。母亲是个急性子,做啥事都要走在村子里其他妇女前面。所以,“绞酱”的一进村儿,她便把他请到家里。做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绞酱”的进家之前,母亲要把新收获的黄豆里面的杂质挑干净,并放在一口非常大的锅里面,把黄豆煮熟,并把水沥干净。煮黄豆期间整个灶台被热气缭绕着,屋里屋外飘着黄豆的青涩香气,我和哥哥姐姐们像过节一样嬉戏打闹,不时传来母亲的呵斥声。“绞酱”的把煮好的豆子装进他的工具里面,摇动扶手,一颗颗软软的、胖胖的豆子,便从另外一侧,呈凝结的条状物,一股一股的、扭动着身体抖落下来。此时的我们是安静的,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奇迹的一刻,细心地观察着“绞酱”师傅的每一个动作,眼睛盯着、嘴动着、身体随着“绞酱”师傅摇动的扶手默默地配合着。此时的母亲,用一个大盆把绞碎的黄豆接住,并使出浑身的力气,把它们揉成面团,直至摔成一个个方块状。最后,母亲用一些废旧的报纸,把酱块子密封好,并用绳子捆住,吊在房梁上。接下来一两个月,这个报纸包着的酱块子里面会发生成百上千万个化学变化。整个冬天,满屋子里都飘着黄豆发酵的味道。第二年五月左右,取下它们,此时,最外面的一层已经风干得硬硬的。需要用菜刀把这些酱块子剁成小块,放进大缸里面,撒上粗盐,按比例倒入相应数量的水。用白布和松紧带封住缸口。接下来,把这大缸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并在每天凌晨用耙子上下翻动(打酱耙),并把飘上来的黑色垃圾撇走。二十天后,一缸散发着浓浓香气的大酱便做成了。刚刚发酵好的大酱,对农民来讲,有十足的魅力,因为那味道实在是太独特了。如街上的臭豆腐,闻起来明明是臭的,但吃起来的感觉确是香气四溢,让人欲罢不能。你可千万别小觑这一缸大酱,因为农民的春夏秋冬味道几乎全部都在这里,人们变着法地做各种各样的炸酱,鸡蛋酱、肉酱、鱼酱、虾酱、茄子酱、土豆酱,做啥菜里面都会放一些酱。几乎餐餐都离不开酱。如果哪顿饭缺少了酱,怎么都感觉这饭吃得这么没味儿呢!酱早已经成为大家舌尖上的那抹咸。
母亲爱吃酱,顿顿离不开酱,酱是她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
今日中元节亦是我的生日,如果母亲还在,今天我一定会吃到两颗鸡蛋和一大碗长寿面,这是母亲给我们过生日的标配。可是,我今天只想吃炸酱,妈妈味儿的炸酱。
大酱——童年的那摸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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