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新冠疫情仍在不温不火的防控，生活受此略有影响下依旧加速前行。6月8日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在JH医院进行全科检查，需要家属签字尽快安排手术，通过检查报告单，初以为只是个肠道息肉需要割除，并未太多忧心，直至家兄赶回老家与医生沟通完，才被告知情况并不乐观，是直肠癌嫌疑。当场心里被雷惊一般，忐忑焦虑开始蔓延，因为不知病情具体如何，严重到何程度，是什么期，是否有扩散等等，因为不知而陷入各种猜测中，煎熬着自己。甚至当晚一直在再怀疑这个事情是真的吗？父亲怎么可能会得癌症呢？他刚开始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他劳作负荷也不算很重，生活中也一直比较自我，更多在意自己生活的舒适性，怎么可能会得癌症呢？这些无法抛下的质疑让自己陷入无边的恐惧中，与其远程的自我煎熬，还不如守在身边的踏实，当晚就决定第二天回金。于是第二天花了半天时间安排工作，速速地赶上回乡火车。
在路上，一直在问自己问题“得知父亲病危，自己是何感受？”，除了对病情不明的忐忑与焦虑外，我却不曾感受到悲伤，有对严重病情可能的担忧，内心却始终相信这次病情不会严重失去他的程度，所以感受不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但终归因为是癌症，却又为不深深的忧虑伤心而感到有种罪孽感。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罪孽感呢？父亲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我对他的需求与关爱又到了什么程度呢？悲伤的缺失将自己推向了父女关系的拷问。
都说父爱如山，沉稳而有力。于我而言，并没有这般感受，小时候的记忆中没有太多有关父爱的温馨片段，有的是他长年在外的空缺，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带点吃的给我们与奶奶，印象中总是把更多给予奶奶爷爷；还有他对做家务的要求，碗要洗得很干净，米饭不能做得太烂，饭桌上有保持干净等等，这些事情都因为被他挑剔过评判过而在成长岁月中留下印痕。也还记得，他每次回来，全家都会很高兴，尤其是母亲，也会在大家首次团聚吃饭时母亲细细数落或表扬我跟兄长的表现，父亲就会以家长式的威严告诫我们，基于此，父亲就刻下了威严的烙印，而自己成长史中诸多表现动机也都逃不了为了获得父亲认可的宿命，而父亲的表扬认可如此之少，也为自己性格种下了自卑的种子。若说印象深刻的事件也有两件，当年兄长中考时因几分之差而落榜于重点中学，家里立马就花钱买入就读。而自己也同样落榜，虽然差得比兄长多了些，但家里毫无念头提出花钱就读。尽管在高二时，我因不满当时求学学校的环境，时常东西被偷，缺乏上进的学习氛围等因素，而成绩全校排名前三的自己渴望有更好的学习环境，由此滋生出转学的念头，并也得知花钱可以转入重点高中的可能，跟父亲提出希望家里能否出资找门路的想法，父亲直接以我们家没有这样门路的理由拒绝了，而自己退而求次得地提出，想转学到另外一所高中，父亲虽然也为我出面去跟学校谈了，但最终却被学校说服放弃转学，反而说服自己要安心学习，在哪里学习都是要靠自己的本领。这个事件中，父亲的不作为与不坚定让自己感受到的都是身为女儿的不被重视。第二件想说的是，自己第一年高考落榜，未能考上心目中的本科，因失败的悲伤与对命运的不甘,让自己哭了两天,并强烈表达想复读一年希望家里能支持.母亲对此并未直接表态，直至父亲松口表示可以支持，但家里只给一次机会，并表示若是考上大学了，今后作为女儿的我也要跟兄长一样赡养他们，因为他们做到了一样的供养，我欣然应允，并对此充满了感激。在自己的求学路上，父亲代表家庭对自己的支持培养现在回头看也都应该是感恩戴德的，毕竟在农村重男轻女依旧是如此的深根蒂固的。也是因为从小深受蔑视，目睹母亲的隐忍与悲苦，早早就在心里播下要自强，早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奋斗目标。在可以选择的时候，我毅然地选择了远在千里外的北方大学，但是内心执念是走得远才能看得清自己原有地方的面貌，当初并未懂得这更多是逃离家的管控的潜意识驱动。
成年后的自己，对父亲的情感也经历从怨恨到释然的历程。母亲病逝多年后，逐渐看清家庭中婆媳关系对母亲的精神压迫而父亲的不作为不维护，以及父亲在当鳏夫后追求新伴侣时展现出的热情与关爱，强烈对比之下，时常为母亲感到悲伤，以及对父亲的怨恨，若是当年母亲在世时，你有今日的维护与关爱，也许我们家全然不会这样的局面。父亲为了维持他自己寻得伴侣后的新生活，对我们兄妹事情的漠然也让自己感到伤心。明知我希望自己产后他能来看看自己的女儿与外孙，居然第一时间提出因为工作无法走开让他的老伴代表他来看望，当时自己的失望掉得满地都是，虽然后面他也还是安排了工作，跟老伴一起SH看我，但悲伤已经烙进了记忆中。因为老伴的反对及不支持，迟迟不为兄长分担接送孙子的重担，而惹成父子之间的隔阂，这一些都成了我们对父亲不满的因素。而随着自己为人父母后，审视自己不算被苛待的成长历程，并也有意无意拼凑父亲受继母虐待的成长轨迹，以及念及他独自一人照顾瘫卧在床母亲多年的辛酸，渐渐明白，作为从小并未得到过真正关爱，且一直被权威控制着的人来说，他并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从小被继母虐待控制，中老年成了鳏夫，害怕孤独，渴望有人知冷知热，看到这一切之后，我又有什么资格与理由去指责他呢？父亲也只是一个多年受苦渴望多点关爱与自在的人罢了，于是就放下怨恨与期待，不再要求他为我做什么，而是更多的去想，作为女儿自己能为他做什么，让不满与愤怒都化解了吧，我想，若是母亲在世，也是希望我能更好的照顾好父亲，就让自己对母亲当年的信念与逝后的愧疚都回报在父亲身上吧。
这次父亲病重，从最初的得知消息的恍惚到在身边的照料，以及病情一点一点明朗后的舒一口气，再到手术方案的确定，总感觉到一切很不真实，而自己除了焦虑忧心之外，却并没有感受到悲伤，反而因父亲一想起母亲时，泪水总是容易失控，心想前者更多是责任，后者却是信念的差异吧，也是一个农村女儿对父亲与母亲情感的差异吧。
JH是我的故乡，但这座城于自己而言，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这是自己来回最多的一个城市；说陌生，是因为自己对它的街道据点全然不清楚。这次因父亲突然病重，兄长临时找人安排医院床位等，感受到埋在这座城下面的人脉关系，因为获知的只是点点星星，更是觉得这座城的陌生。在陪护的几天里，感受到JH最好医院里的医疗资源与医护服务水平相比几年前有了很大的提升，另外觉得医院设备硬件的确是已与SH差异不大，JH有其自身的实力。而在仅有的这几日里，自己用公交车穿梭城市各地，用双脚丈量城市街头，用舌头品味街边小吃，第一天是新奇与热情，第二天是渐觉寡味，第三天是单调乏味。城市街头多数都是杂乱无序，毫无整体规划，只见个体，不见全局，市中心也只是用简单的堆砌拥挤来彰显热闹，而毫无繁耀精致之感；吃食种类也十分简单，除了馄饨拉面肉饼快餐土菜馆本地熟知的品种之外，也见不到什么新奇的内容了。因为如飘萍般的扫视这座城，没有与这座城里更多人有更多的深入往来，而这冷冰杂乱的街头样貌与乏善可陈的吃食让这座城顶着故乡的光辉渐渐暗淡。
想更多地了解这座城，那就一定要走进在这里生活的人，于是就约了几个高中同学聚会。晃眼间大家都有十来年未曾谋面，聊聊往事，叨叨当下，看看变化，内心评比着差异，一切都逃不离同学聚会的戏路。有些人即使多年未见，一旦再次见面相拥，往日的相处模式就会立马乍现，温暖与愉悦随之流淌，想必这就是美好记忆的回温吧。而有些人当年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各自成长轨迹中更无交集，个人终究成为了各自，总爱用今日的眼光评判往日的各自，不禁让人感叹到原来谁都不曾了解过谁。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多年未见的朋友初见时就说你一点没变。也许当事人只是想表达你并没有被杀猪刀给残害的赞美，而作为听者的我，认为这般结论不是对方不曾清晰记得往日的你，就是他并没有用心去体察对方的变化，历经社会的洗礼磨砺，怎么可能还能如当初校园里那般皓齿明眸婀娜多态呢，眼神言语体态都藏着一个人的成长史。对于这些变化，若没有察觉，亦或是情感不曾深切，亦或洞察不够敏锐。而聊至现状，更是彼此当下格局的展示，或火花，或诧异，或评判，都是一面镜子，照出各自的不同与包容度。于己而言，更是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可能有的当下，毕竟大家有一段共同的成长历程，这其中包含着彼此性格中的存有的共性，他们也都是自己另外的可能性。在他们的现状中，我有看到知足与安定，也有对物质生活更多的欲望，多数对工作婚姻生活的知足，现有工作也无需面对过于复杂的关系，婚姻关系稳定，养育儿女虽辛苦但也乐在其中，颇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景象。为他们找到各自适合的生活方式由衷地感到高兴，虽然在交谈中也难免感受到其用自己固有的思维模式与认知水准恣意揣测评判你的生活现状，表面说着并不羡慕你的生活，却又处处试探着你生活中的不如意，也理解其行为的背后更是想印证“大都市生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面对各种破碎”的心理，人都是在横向对比中寻求自己的位置，这才是活生生的人性。他们都以为我所处的世界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自己第一反应是怎么用词如此严重。虽然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中的确是有需要劳心劳力去权衡各方利弊得失，也需凡事多想几步的关系，但内心并不认为这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大家认知上的差异是自己的包容心够大，还是他们对社会公共领域的无知而产生的过分遐想或是臆断。其实存在就有其合理性，社会的复杂性更是人性的本真，简单地保持距离，不将自己置于复杂之中，也许是可以免除痛苦蜕变，但保持简单未必是最优选择，毕竟有些风暴并不会因为你的简单而对你绕道而行，经过风雨洗涤后的坚定温柔善良才是人间瑰宝。
又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她的故事。她的善良勤奋、懂事贤惠、漂亮高挑总是让她在人群中惹眼，就这样的女人却总是遇人不淑。求学时期，似乎因为过于成熟而无人追求，入了社会后，也没有遇到对其坚定追求的人。直至年龄大了，遇上一个适婚的男的，朋友都觉得这男的不咋地，游手好闲，自私自利，待人吝啬，但她依旧还是不顾其母及朋友的反对，一身两命地嫁入那个单亲婆婆掌管的夫家。据说婚后的日子，随着离婚后回娘家的小姑子的到来，曾经一度鸡飞狗跳，搞得一地鸡毛。恰巧二胎的到来，本以为是个转机，她提出希望能跟丈夫一起搬出去住，远离这婆婆姑姑的日子，哪想却成了她婚姻的危机，未曾断奶的丈夫却坚定地站了婆婆的阵营，对她提起离婚诉讼，同时又打电话给大舅哥，让大舅哥说服她在法庭不要答应离婚，如此滑稽又可恨的戏码加速了婚姻的解体，朋友为她能离开这渣男而感到欣慰，而于她，带着娃的单亲生活却是刚开始。据说朋友们又开始撮合她与朋友的离异的哥哥，她提出两个条件，大家彼此开启一段合租的相处方式，以便大家各自能加速增加了解，另一个是再婚时，男的也是要给彩礼的。我无权评判她的生活，只是为其悲苦的遭遇怜惜她。一个要强的女人，从小生长在被小三拆散的家庭里，未曾好好享受到过父爱母爱，更是不懂得如何爱自己，这种将其撕裂的原生家庭深深在她身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爱无能。她对父母的不认同又让自己走得极其孤独与凄苦，希望她能在被人推来推去的日子里，能早日寻得自己一处安身之所，在那里懂得自己关爱自己，珍重自己，而不是依旧困在农村老套婚姻观念中。
回金短短的几天，感受到的，听说到的，看到的都让自己看到自己的来处，这里有养育我成人的父亲，有昔日一同求学嬉闹过得同窗，也有一只作为故乡存在的JH城，在亲人，同学身上，我看到了我的过往，他们的现状也可能是另一个我的翻版，假若我当初没有离开这里或是回到这里。以此为镜，却照见了自己当下有更多的自由与自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生活方式，不用背负过多的约束，也可以在更大的空间思考自己与世界，呵护着自己的好奇心，探索着世界的新奇，而没有早早地凋谢求知欲。身处更复杂的关系中，依旧需要磨砺自己多棱的个性，用碰撞换取自己的成长，也许是变得更圆滑，或是更适应社会，但我想我见识到了更复杂更多元更有趣的世界，这一切虽然不是全是快乐的，但阵痛之后的成长能让自己看得更深远，这何尝不是一种喜悦呢？
在同学家吃到一块JH本地的清明粿，透着艾草的清香味，是我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故乡味。自从来SH后，每年清明节都会想念故乡的清明粿味道而排斥SH本地的清团，对后者从最初坚决拒绝尝试，到偶尔尝尝，再到每年必买，以及今日突然觉得这故乡味道也不过如此呀，甚至更偏爱SH的青团了，察觉到自己对这个味道的释然与转变，也放下对自己归属的追问。这儿是自己的来处，而SH终究成了自己当下的此处，那就让自己用各种关系深深将根扎在此处吧，由此长出的叶与花，送往更高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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