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世界上最灵性的字眼,字如其人,音容如面;母爱,是人间最伟大的爱,至真至纯,无求回报。每个人都有个慈爱,善良的母亲,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如阳光般温暖的母爱,我就是其中一个。
我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住的是一孔土窑洞。那年我还不到四岁,依稀记得娘的摸样,高高的个儿,肩发头,圆脸大眼,声音响亮且温柔好听。
农历二月十七,是弟弟的生日,也是娘的忌日。那天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料峭的山风一阵阵刮过来,使人觉得冰凉如冬。吃过晚饭约摸过了两个多时辰,娘说肚子疼,奶奶说可能要生了。父亲让娘睡到里边那个宽大的土坯床上,用一床旧棉被蛰在娘身后,让她靠着。二姨忙着烧水,做饭,奶奶在墙角观音的牌位前供上香,点燃焟烛,香火点点,一明一灭,象黑夜里的幽灵。
鸡叫头遍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弟弟来到了人世间,一家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二姨慌忙端来一瓷碗红糖水,一勺勺往娘嘴里喂。
可娘的脸色却一阵阵地惨白,她身下有大片红色的液体涌出来,呻吟声也越来越微弱。父亲在娘的身后一声声地喊她,娘应一声不应一声。奶奶也过来,把她的头发劈开一绺塞进娘的嘴里,也一声声地呼唤娘的乳名,颤颤的声音里带着阵阵惊慌。娘缓缓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声音。
她身下仍有很多红色的液体涌出来,奶奶吩咐二姨端来半盆草木灰铺在娘身下,又撕开一团团旧棉絮在娘身上擦。
娘的眼睛又闲上了,父亲在她身后搂着她轻轻地摇晃,嘴里不住地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几乎带着哀求。二姨舀一勺红糖水顺着娘的嘴喂下,娘的嘴没有张开,红糖水顺着娘的嘴角流下来,流到娘的粗布袄上。二姨把勺子塞进娘嘴里,使了好大劲,娘嘴张开了,嘴角流出一道鲜血。
娘又慢慢睁开了眼,这回象很有精神,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抬起右边的胳膊,伸开手,象是想抓住什么,微弱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
父亲喊我的乳名,我怯怯地来到床边,奶奶拉着我的手放在娘的手里。我清晰记得,娘的手冰凉冰凉的。接着,她轻轻扭头,目光转向父亲,父亲也把手伸了过来,父亲和我的手都放在娘的手里。
娘的手动了几下,想握住我和父亲的手,但是没有。父亲哽咽着叫娘的名字:“我在这,你说吧”。父亲俯下身子,我含泪轻声呼唤“娘,娘……”
娘大口瑞气,奶奶用手上下抚摸娘的胸口,片刻,娘的瑞息声平缓下来,她再一次睁开双眼,用目光向周围的人扫视一圈。她知道,死神正在一步步向她逼近。
我觉着娘的手又动了一下,她慢慢握住了我和父亲的手。我抬头看娘,分明看见她那双绝望的目光里,有两行清泪流下来,滴在我的手上,父亲的手上。
“娘,娘……”我大声哭喊着,父亲低声啜泣,奶奶老泪纵横。
娘的嘴又动了两下,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娘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很弱,很细,但我听的很请:“你,你……”,停顿了一下,歇息片刻,才说出了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你爷们,慢慢过”。说完,手慢慢地松开,缓缓滑下。
从娘那绝望的目光中,我读到了她的不舍与无耐,在面临死神到来的时侯,她有更多的话要对我们说,对她的亲人说。又读到了她将要离别时那一缕对生的渴望,但她不能说更多的话,她已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只有最后一句“你爷们,慢慢过”。
多少年过去,娘临终时的那一句“你爷们,慢慢过”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也就是这一句“你爷们,慢慢过”,让我悟出了人生的真谛。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挫折,当灾难来临时无法逃脱,在逆境中不能前行的时候,我们只能顺从自然,因为我们在自然界中微不足道,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大漠里的一粒沙。
但我们又不能屈服于自然,柔弱而不惧怕,贫穷但有骨气,要在逆境中奋起,一步一步,只有慢慢过,才能走出苦难,走出迷茫,走出逆境,走向光明,走向幸福,走向辉煌。
以后,我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一步一步,从小学到中学,又到高中。在八百米深的矿井中掏过煤,汗水常常湿透衣服;上海拔三千七百米的青龙山上上伐过木头,差点从悬崖上摔下来。
因为我知道,只有一步一步,慢慢过且只能慢慢过,我才能走出困境,走到今天。一人如此,一个家如此,一个民族也是如此,一个国家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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