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学习压力大,生活单调乏味,我每天入睡前在日记本上记上几笔,无非是对现在生活的困惑、对未来的幻想一类的句子。然而就是这简单的记录,竟成为高中时期极其单调生活的唯一出口,从此我有了一片自己的“精神田地”。在每天八节课,晚上还有两节晚自习,在几乎没有任何个人和自由的“集体主义生活的牢笼”中,记日记成了简单而且最为实用的,能够获得一点点精神自由的工具。只有在日记中,我才能够无所顾忌的倾诉一切,与真实的自我对话。
在中学阶段,我的作文成绩是不错的,然而每次老师布置的命题作文我都要思索很久,写起来很发怵的样子,常常一拖再拖,且完全没有写作的乐趣。有一次作文比赛,题目叫做“我感受的中国精神”。我的老师多次要求我认真写这个题目,并且严肃的告诉我写好了高考可以加分,真是对我寄予厚望呀!我却一拖再拖,最终还是没有动笔。然而每天晚上打开日记本,“刷刷刷”动起笔来,不假思索。
想想个中缘由,一定是因作文是“为别人而写,为外因而写”,而日记则不然,是完全私人化的写作,写好写坏无所谓,你尽可以敞开心扉。所以,当我提笔的一霎那,当我想到哪怕我有一个潜在的读者,我的文章都有可能不再真实。这也是写作中的巨大悖论:写作不就是为了给人看么?如果没有读者不给人看又如何能够体现它的意义和价值?然而一旦公开就要面临不再真实的自我,我在写作中希望自己尽力保持真实。
在阅读其他作家的作品时候,我也更喜欢阅读能够透露作者真实性情的作品。尤其喜欢家书、家信、或者不经意间的字条,我相信越是潜在读者越少的文字,真实的可能性越大。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每个人都难免戴了面具,然而真实的丑陋胜于虚假的繁荣,在他人的目光中想获得真实的自我虽是千万般的不易,真实却显得更为珍贵,而更应成为写作者追求的目标。
因此,我想一个好的写作者必定该是一位不受世人眼光所影响的独立存在,必定需要强大的内心力量和自信作为支撑,绝不会因外界的目光而曲意逢迎,改变自己的思路和观点,或者对写作中的某些内容有所隐晦。即便是潜在的读者都有可能影响写作者的坦诚,作为一个写者,对自己有一颗诚实的心是最为重要的。
前几天我发了《记家乡的河流》一文,不经意间被很多的家乡街坊邻居看到,于是纷纷向我询问此文,我突然想到我在文中提到的家乡的砂石料厂会不会是同乡的七大姑八大姨所经营,如果是,那岂不是得罪了人?然而作为诚实的写作者,我想“写真事、说真话、抒真情”应该是本分也是良心,有所顾忌必然影响作品的完整。写者的笔决不能惧怕得罪人,而应始终保持直言不讳。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周国平先生有一篇叫做《私人写作》的文章,写到托尔斯泰为了获得独立自主写作空间所做的挣扎。我想一个好的写作者首先该是像托尔斯泰一样能够享受写作过程的人,写作于他来讲首先不是一种职业,不是一种工作,更不是与外界交流的工具,首先应该是自身的需要,这种需求源自作者本身,发乎于内,是写作者获得自我完满,构建完整人格必不可少的必经道路,这是写作者的初衷。至于发表和交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写作者终极的对话应该是与自己对话,或者是与神灵的对话。这对话用文字表达出来,发诸于世,那是另外一回事。作品本身就像作者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生下来的一个孩子。它虽然是由作者创造,却绝不属于作者,一旦出生就应“由他去”,让它自己去世间历练,至于读者如何解读,与作者的关系就不大了。
2016年3月6日 于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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