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姥姥一生中最悲惨的阶段结束。嫁给第二个姥爷后的生活比之这几年简直好了太多。姥爷人很好,知冷知热,人也能干,因为之前娶得媳妇生病死了,才又娶了姥娘。姥姥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扛着一个家,不会再有无缘无故的挨打。随后我的二舅和三舅就出生了。一家人的生活其乐融融,姥爷虽然是母亲和大舅的继父,然他对待这两个孩子,与二舅、三舅并无二样,没有因为高、薛两姓不同而凉薄他们。在以后的岁月中,母亲拥有了三个弟弟,且三个弟弟对于这个姐姐极尽尊敬与礼遇。多年以后,每当农忙三个舅舅齐刷刷来我家帮忙的场面,成为村里人人羡慕的事情。
转眼间,三舅八岁了。但姥姥却再度遭遇了丧夫之痛。造化弄人,这位姥爷去世的原因竟然与第一位姥爷去世的原因如出一辙,竟然也与蛇有关。这年的麦收时节,一家人在麦地里收割麦子。临近中午,姥爷让姥姥先行回家做饭,其他人继续把地里的活忙完。等到大家从地里回到家里,姥姥却并没有把饭做好,还呆呆的坐在院子里。原来在推开的屋门正中间,盘着一大盘蛇,姥姥心有余悸,才没有敢进屋做饭。姥爷问明了缘由以后,用铁锹把两条蛇铲出了屋子,并用铁锹把两条蛇铲死了。几天以后,姥爷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在那样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个即便是现在去、仍让我感觉到像是恍如隔世的落后的小山村,在那个村民毫无文化、又不懂科学、医学的小山村,每个人都把姥爷的死归咎于杀死的那两条蛇身上:那是有造业的、已经有灵性的两条蛇,它们是这家的宅神,所以被杀以后当然回来报复姥爷了。可惜了这样的一个好人,真实不应该啊,等等。
姥爷的离去,令一家人再度悲伤。但这次相比上一位姥爷的离去,生活并没有再度出现大的波动。毕竟此时,母亲、大舅、二舅均已经长大,地里的农活、拉磨推碾的事,他们都可以提姥姥分担。
然之前的生活,已经导致姥姥胆小怕事,承担不起她不明所以的一些恐惧,大舅家第一个孩子生出来是一个畸形的死胎,对她是一个惊吓,二舅做生意被骗,赔了很多钱是一个惊吓,三舅没够年龄结婚然后又生孩子,计生办整天半夜去查并抓走家人威胁罚款,更是一个了不得的惊吓。
时间不停流逝,一切最终太平。当自己的、小辈的一些不顺利都过去以后,姥姥应该可以过几天好日子了。然而一年比一年严重的痨病在折磨着姥姥。最终,在她66岁的那个冬天,在又经历了一夜严重的咳嗽后,早上吃完了三舅在炕头的炉火中烧热的一个芋头后,就那样安静的走了。她每天不停的咳,但是死时却是安静的。以至于陪伴在她旁边的女儿和儿子在小声交谈中,都没有立即发现她的离去。
这就是我姥姥的一生,简单却又不易,普通却又曲折,操劳了一辈子,却在应该享福的时候灯尽油枯。清明节将要来临,我用自己笨拙寄托一点我对老人家的哀思:想念那个黑黑瘦瘦的老太太,想念她在那个烟气氤氲的小屋里给我熬的小米绿豆粥,想念那条她用自己的嫁衣给我改制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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