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没有直接逃走,我在山里躲了一个多月。我一身的伤,我也跑不远。我回到了我自己的村子中,那个我父亲以及我姑姑生活过的小山村。曾经,我的姑姑曾带我回到这里给我的爷爷奶奶扫过墓。如果我的父亲是个好父亲,或者我的爷爷奶奶能坚持多活几年,我的童年必定是在那个小山村里度过的,并且是温暖地度过的。小山村在大山很深很深的地方,从河沿村进去要走一个半小时。可能我当时害怕我这一逃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就草率地决定躲到那个山沟沟里养伤。可是,爷爷奶奶的瓦屋早就消失了,就像我还没来得及见着过我的爷爷奶奶那样,他们就消失了。我又几乎没在那个地方生活过,我凭什么要回去看它一次呢?这问题太难,可能我永远都想不明白。
为了这五百块钱,我姑姑肯定在全县通缉我了。当然,五百块钱毕竟不是什么巨款,虽然在她看来那就是巨款,但不可能有人会应和她闹得全城人都通缉我。
山村的好处就是有很多废弃的屋子,我清楚地了解这一点。爬到山腰的时候,我果然发现了竹林中掩映着几座破瓦房。有两房子的门都锁着,泥墙完好,其他的都大门敞开,瓦片,泥墙都坍塌了一些。我很快就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并且确定锁着门的房里肯定有食物。我用铁丝转开锁,发现里面储存着茶籽,板栗,胡柚,以及许多杉木材。
在我看来,这个小山村以前的民居有很多都住在半山腰这里,因为曾经有部分人是靠山吃山,山脚下有个屁吃,他们是后面才全部搬到山脚下的。不过,我不想研究这些,我只考虑我怎么生存。
我从山脚下偷了几把稻草,在破瓦屋里安了一个窝,因为只有真正废弃了的破屋才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我十多年来所获得的生存技能在那些天里被我展现地淋漓尽致,野兔,斑鸠,甚至是冬眠着的田鸡都被我抓到烤着吃。村里的鸡隔几天就少一只,我不敢多偷,当然更多的是不忍心。上山实在冷,我很愧疚地顺走了村民们的好几件棉大衣。要不是我爸的问题,我和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
好在那年冬天不怎么冷,没下雪,不然我肯定会被冻死的。可是这样冬天过于干燥,山涧里都没有水。二十多天后,我想洗个澡,我走了十多里才发现一个小水库。中午的冬日阳光又一次照得我头晕目眩,我脱掉衣服,扎进水里,水冷到我差点就上不来了,或者说,我真他妈想闭着眼睛让这冷水就此把我结果了。可我想着李清清啊,我想见到她,我还是咬着牙把自己洗干净后爬上了岸,并且换上了偷来的干净又得体的衣服。
我洗好澡后就往县城的方向去,我又一次漫无目的地去找李清清。
没错,我在大冬天里跑水库里洗澡就是为了见李清清一面。我是为了她才没办法读书的,为了她挨饿受冻,李清清她真的欠我太多了,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我任何事。
我在第二天的中午才到达县城,我是坐货车偷渡来的。我愉快地在街上游走,希望能碰到李清清。大街上热热闹闹的,县城里的学校却都关着门。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时间点已经快要过年了。学校早就放假了,大家都赶着回去过年。那么,李清清一家肯定也回村里了。
我一直认为我很聪明,可是在我想明白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把我的脑瓜子用石头敲烂掉。我怀疑我在山里待了二十多天后就傻了。
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再也不敢回村,所以我见不到李清清。
夜里,我撬开一辆货车,睡在了货车的车厢里,我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车厢一直在快速地移动。等车厢打开,我才发现我到了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过了好久,我才发现,我到了人们口里经常提及的上海。
我再见到李清清时,是我刑满释放回乡探亲的时候。家乡里还有我跟我血缘关系最亲的姑姑,很多年过去了,过去的恩怨谁也没再提及,我为什么会进监狱也没有人多问一句。
算时间,李清清大学都要毕业了。我去看河堤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她,我认出她后,就带着激动的哭腔大声地喊了她的名字。
她却疑惑地看着我。我看惯了人们眼中的冷漠,却还从没有见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疑惑。但我立刻就明白了,她并没有认出我来啊。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就再也没有她亏欠我太多太多的想法了。
毕竟她是我苦难童年中唯一的一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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