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节选
远嫁的闺女,最恨的是别离,最不缺的也是别离。尤其是自己有了孩子之后,这种感受越来越深。每一次匆匆回家匆匆归去,内心总有无尽的惆怅。
2016年7月31日
归家的路途甚是遥远,却仍然阻挡不住归家的心。
头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各自准备了自己的行李箱,自己的衣物,书籍以及想带的东西。墨儿也不例外,他已经六岁半了。他有权利决定和整理自己要带的东西。我几乎没有怎么帮忙,只是口头上建议一下。
一吃过早餐,我们各自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便出发了,要赶11点的火车。公交车上的人很多,挤在走廊里,肚子里装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因为才四个多月,腹部隆起并不是特别明显,没有谁会主动让位子。先生从来不会照顾人,也不会主动求助于人。我只好厚着脸皮对着几个小伙子说:“哪位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们让一下位子?”果然,其中一个小伙子起身让座。墨儿先上去,我也顺势坐上去,把他揽在身边。就这样,总算熬到了火车站。
候车室里等了不到一小时,火车便开来了。上了火车,归家的这颗心才总算着地。
半个月前,身体状况还好,买了坐票,主要也是想着节省点开支。谁料想,才半个月的时间,便有些体力不支。火车上要坐16个多小时,真的很难熬,主要是腰部酸痛难耐。时间久了,屁股也痛起来。因为下身见红,腹部也隐隐作痛。幸好出门的时候带了一本书,余娟的《此生未完……》。看着不觉入了神,她与癌症抗争的积极乐观令人折服,不免觉得自己这点小痛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到了深夜,又累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前趴不是,后仰也不是,整个人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总算熬到凌晨四点多下火车,这已经到了第二日。离家又近了一步。
蔓儿和姥爷2017年8月23日 周三 多云
凌晨一点多,从睡梦中醒来,口干舌燥,起床喝了杯水。
门外狗叫声不绝于耳,细听来,是附近几只狗和着自家的狗,你一阵,我一阵,此起彼伏,似乎在空旷的深夜中交谈。这让我禁不住想起此行的目的,想起妈妈每天聒噪的唠叨。我想,这狗大抵与人一样,也是需要倾诉的。我大可不必阻止他们的狂叫。
打开灯,打开风扇,打开笔记本。此刻,我也开启了我的倾诉模式。
前些日子,在义乌,心情躁得很,总想找个地方静一静自己的内心,始终未得。后来总算熬到了放假,想到了回家。家才是一个人心灵休憩的港湾。说走就走,归心似箭。只身带着两个孩子和行李又算得了什么?一夜的火车,算是长途跋涉,总算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
自从外出求学开始,我已离家整整20年。虽然中途走走停停,不时回家望望,可如今总无法找到主人的感觉。尤其在父母那里,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我再回来,就成了外人,客气一点说已经成了客人。儿子的调皮捣乱,很快让爸妈心生厌倦。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也令我心有不安。此时我才想起,这里其实早已不是我的家。我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不管对自己男人有多么不满,但那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怀抱。再回来,我终究也是外人。自从奶奶去世那一刻起,我便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流落在外的游魂,这种感觉已经伴随我许多年,始终未间断过。
每次回来,我都会去村头小河边转上一圈儿,那儿才满是我儿时所有的记忆。我这一次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儿时居住的小屋。虽然已被杂草和丛生的灌木丛遮掩,虽然已经坍塌得只剩些断壁残垣,可是我对这里的情愫却是丝毫不减。
想到以后一旦水库建成,这里将成为汪洋一片,心里不免有些伤感。这样的情怀终将埋葬在水底,成为历史,而我也只是那段历史的见证人。
奶奶门前的小河2017年8月26日 周六 晴
父亲送我和孩子们去火车站,因为不能进站,所以只能隔着窗户一再同我们招手。在家里呆了20多天,蔓儿把姥爷的心都给萌化了,临别时有些依依不舍。
记得第一次带儿子回去也是这样,父亲抱着墨儿一直送到桥头,长那么大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眼里噙满泪花。如今更是伤感。父亲已两鬓白发,每每回程总像是生死离别。人生,谁能够说得清楚?
蔓儿到姥爷家2018年4月19日 周四 晴
凌晨三点多,夜起。蹲在墙角的露天厕所内,不由得仰望一下天空。幽蓝而深邃的夜空中,一颗一颗闪亮的星,或明或暗,或密或疏,总能给人内心一片宁静。
从茅厕出来,我忍不住在院中驻足良久。想起了郭沫若先生的《天上的街市》。这许多星辰,这热闹的景象,如今也只有在这样偏僻而不失安详的小山村,才能看的到吧!
远嫁他乡一晃十多年,每次回来不是烈日炎炎的暑假,就是北风凛冽的寒假。那样的时刻,我是无心赏悦这份沁人的景色,不是忍耐着蚊虫的叮咬,就是在呼啸的北风中瑟瑟发抖。今年突发奇想,回家看看久违的春光。
果不其然,春光笼罩下的整个小村庄,四处弥漫着花香。老槐树、梧桐树、山渣树、枣树,连同生了蛀虫危在旦夕的老桑树,大家争相开放,互不相让。一朵朵,一枝枝,一树树,香气袭人,丝毫不输城里温室中的那一盆盆大花。看多了城里娇艳的花朵,反而像吃饭睡觉一样,失去了感觉。唯有这山村老树的花朵,让人心灵为之一震。
爸爸和妈妈捋来一筐槐花,说是用热水烫过之后,晾干,留着慢慢吃。这不禁让我想起小的时候,那时候每年的春天,奶奶都会带着我从树上捋下最鲜嫩的槐花,开水烫过之后,用磨碎的豆子炒了吃。而我更喜欢的是在煮花之前,我会选一些花开的大些的,拔掉花托来吮吸甜丝丝的花蜜。
一进房间,我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椿味。我问妈妈,果然最近刚腌制了一盆香椿芽。香椿芽拌豆腐,这可是我们这里比较有特色的小菜。尝过之后,虽然感觉妈妈的手艺远远不如奶奶,但也尝到了小时候的味道。
梧桐花 槡花2018年5月5日 周六 雨
父亲本打算去邹城三叔家喝喜酒。谁知一大早就下起雨来,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父亲担心我带着蔓儿不好拿行李,便和我一道坐公交送到火车站。
到了车站,离上车还有两个来小时。我又担心父亲坐不到回去的末班车,急匆匆取了票。待父亲蹲在墙角抽完一支烟,我便抱着蔓儿拖着行李进了候车室。父亲目送我们进去安检,转身离开。我本以为他已去赶车,待我走进候车室的窗边,却看见满头花白的父亲一回头,再回头。我冲他摆了摆手,他没有任何反应,很显然他没有看到我们,眼神中充满了失落和不舍。
离别的车站,车站的离别。也许只有如我这般远嫁的女儿,才能深深地体会。父母虽年事不高,但也过花甲。每次从家里回来,都感觉像是生离死别。坏的想法我不敢有,因为我怕担心也成为一种诅咒。我把种种的思念与牵挂埋藏在自己的心里。
候车室等待火车2021年 7月27日 星期二 阴雨
本打算明天乘上列车回义乌,谁知今天一大早就收到了黄色预警,受台风“烟花”影响,明天将有大暴雨,局部还有特大暴雨 , 伴随着7~9级大风。想想如此可怖的天气,只好退票,延迟回程。
这次回老家,哪里也没有去 ,趁着大风暴没有来临,我决定去水库边上走走,试图找回儿时记忆 。
天空四处阴云密布 ,风渐吹渐猛,淅淅沥沥的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雨伞 。我快步向前走去 ,穿过新村,直奔老宅。不知是因为暴雨即将来临 ,还是因为人们习惯于久居家中 ,整个的村子不见半个人影 。走过一段水泥路 ,路慢慢难行起来,路旁杂草丛生 ,足有半人多高。本以为路的尽头便是老宅, 谁知走了没几步却被高高的铁丝网拦住。铁丝网的另一边便是新修的水库 ,只可惜无法越过去 。我只好再寻一条路,这些都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路,是通往奶奶家的小院的路,儿时不知走过多少回了 。 可惜也没有如愿,伴着重重杂草泥泞之后,又是被铁丝网拦住了去路 。我只好又掉回头,任凭雨滴敲打着雨伞 ,急步踏上第三条路。路旁住着几户人家,紧闭着大门,偶尔传出几声犬吠。
儿时记忆——村子里的碾一段下坡路后,远处已隐约出现了水的痕迹。 近了,更近了,那高高的绿铁丝网又出现在眼前。我继续走近了些,不禁眼前一亮,这边的铁丝网有个缺口,可以三五个人并行进出。顾不得脚下坑坑洼洼,羊屎牛粪,我快步向里走去。
想象中的小河、记忆里的河崖已全然变了模样,河水已涨满,河边的柳树、杨树不见了踪影,连高高的河崖也已夷为平地。我放眼四处寻望,我小时候住的那座小房子到底座落在什么位置?任凭记忆从脑际划过,我沿着水边不断走走停停,站在哪个位置都觉得不像,一点没有了记忆中的样子。或许,曾经的小屋真的已经在推倒后沉入了水底。
水库在建时的样子风肆虐地刮着,划过我凌乱的短发,吹得雨伞不停摇晃。我两手紧紧握着伞把,站定一处,向水中望去……
门前的老核桃树下,奶奶端坐在石凳上,一手捏着针,一手拿着鞋垫,针线在手中来来回回上下穿梭。她不时抬头向河东望望,与过路的行人热情打着招呼。下地回来的人们,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在门前随便找一个石墩坐下,和奶奶唠上一阵儿。奶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堆着笑和她们搭话。
铃铃铃……,手机响了,是妹妹发来的视频聊天。我缓过神来,接起电话视频。
“姐,你这是在哪儿?”
“在老家。”我拿着手机,环视了一周给她看。
“要来大暴雨了,我幼儿园都不敢上课了,我放了三天假。……”
我抬头看了下,整个天空黑压压的,直压水底。我一边和她视频,一边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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