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恍惚地望着苍白的病房,护士推动输液车的声音在冰冷安静的夜晚一次次滑过走道。
远处似乎又响起救护车急躁的呜鸣声,可以想见心率仪上急切的警报声伴着医护人员紧皱的眉头和家属焦急的哭喊。
她突然感到一种像黑色的棉花堵在心脏和脖子之间的气闷,让她难以正常地呼吸。无助与绝望,将她的心神撕碎。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隔壁床的病友打着齁翻了个身,继续沉入他香甜的梦中去了。
她仔细地回忆起那些过往,像电影把每一帧都停留数秒。她曾经是那样的幸福,虽不富裕,却拥有最温暖美好的家庭。而如今,那些喜悦或苦痛,折磨与欢笑,突然,如同缓慢飘落的枫叶般,失去了生机和希望。
白天医生轻声告知他们的话,她尽数嚼咽,“……存活的几率很小,请你们做好准备。”
哈!多么可笑的说辞。
那种名曰癌症的恶魔,究竟为什么存在?就为了偷走人们的命?这多么不合理!
她知道自己的气愤来得莫名其妙,但她已找不到一个更妥善的方法,来发泄她的不满。
当时她其实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养神。等医生走了,她睁开眼,他们告诉她那只不过是个小毛病,很快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即便知道那一张张悲伤的笑脸是弥天的谎言,她却没有指出事实的勇气。
疾病使她暴躁易怒,却更让她畏惧和恐慌。
生死在她面前已成了条泾渭分明的线。她只要再多跨一步,就永远不能回头。
死亡于她的意义在这一瞬间仿佛不再是一个未知的名词。
它就是一扇半开的大门,她已然可以窥见其中一角。
于是她对其的畏惧似乎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真正让她感到畏惧与悲伤的,不再是生命悄然流失的茫然无措。她害怕的,是父母的老迈,丈夫的笨手笨脚,女儿的懵懂无知,还有那些付不完的医疗账单。
她曾经坚信的信念在这些面前不值一提。她倒下了,再也不能为自己深爱的人们劈风斩浪,再也没有一个将来的盼头。
如果她不在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她还是不由地想到:
她现在已成为了他们的负担,如果她不在了,也许他们不用再那么辛苦,那么悲伤。
漆黑的夜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哭啼。响亮而柔软。也许新生的婴儿在夜里饿醒了。他的哭声里没有悲伤,只有生机和渴望。
她突然间冷静了下来。
她绝不能这么死去。
如果她死了,谁来看顾身体不好的父母?如果她死了,谁来扶住丈夫疲惫时的脊梁?如果她死了,谁来教会她的小姑娘什么是坚强?
也许病魔消磨了她的健康,也许她的病压得家人们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依然得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从死神手里讨一条微弱的活路!
因为她不能夺走爱她的人们最后的希望。不到最后,她便不能放弃。
以爱为名的放弃,只是一种披了爱的名字的更深层次的伤害。即便她如今站在生与死的拐角,也不能轻易扯短他们之间相连的那根线。
夜渐渐深了,一切声音都被夜色吸去了。
她的心绪逐渐平稳下来,缓缓睡去。
也许明天会是个晴朗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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