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郑重地躺在床上,准备迎接一切。至于这一切是什么,我是在下午2点多的时候才知道的。
翻身困难,头痛欲裂,浑身发冷,马上测体温:37.9度。果然烧起来了。医生开的解热药,说是38度以上可以吃。我想还没有到吃药的程度就继续挨着,问题是弄水吃药一个人很费劲。接下来的时间是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想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但依旧没用。大约是3点,我忍不住还是吃了解热药,但吃完后死活爬不起来,就地坐着,把头埋在床边,严重的恶心想吐但吐不出来……
孩子的爸爸是在下午5点知道我阳了。那个时候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大嗓门使我想立即杀了他!
我听见他在楼下打电话给古川医生(因为古川医院也是他常去的医院)。古川医生要我在家接着观察一两个小时,如果没有好转就叫救护车。我依旧生不如死,做好了熬不过去就死在家里的准备,但想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真是矛盾。但最终还是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应该是在天完全黑了的时候呼啸而来的。我很自觉,无论如何要把自己放在一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我下了楼,然后就躺倒在地了。
三个男的救护人员进了家,他们跟家属沟通的内容我都能听到,听那个大嗓门说错了我的工作单位和地址还有别的非常重要的信息,我却无力纠正,因此懊恨不已,两只手又开始发麻。他们一二三把我弄到担架上,然后抬了起来。到了外面对我说,对不起,因为你是新冠,所以必须要套上一个塑料罩子,请放心,里面有氧气的。就这样,我被罩上一个塑料棚子,就像大棚考蔬菜一样的感觉。
救护车开始发动,估计邻居们的好奇度高度到极点,他们肯定没有想到躺在救护车里是这家年轻的女主人。我想,我还是年轻的。管不了那么多,活命为主。
陪我一起上车的一位救护员给我继续测量血压和spo2,并用无线电话报数据和我的个人情况。我估计对方是前去的医院。他们告诉我,今天急救值班医院是“三友堂医院”。在车上,我的双手麻得更厉害了,又因为头疼不能睁开眼睛,表情痛苦不堪。救护员一边鼓励我一边教我如何呼吸。
到了医院,我被转手到了值班医生和护士的手里,并任由他们小心轻放。胸部贴上了心电图,鼻孔塞上了氧气管,仪器在哔哔地叫着,我勉强睁开眼睛,只见白色的天花板,房间的噪音很大,可能是防菌室,有一种闭塞感,边上有一位年轻的女护士,只露出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皮肤较黑,长得很本分。她自我介绍叫“我妻”,然后问我问题,我感觉她是个可靠的人,一一认真回答。她说,两年前她也得了,非常理解我的痛苦,当时还没有药呢。我想也是,这个时期真是幸运。她鼓励我说,两三天的罪是要受的,但是一定会好起来。
我说我想吐,她找过来一个塑料袋放在我嘴边。床头被稍微摇高,我就开始吐,吐得很辛苦,每吐一口护士就给我插嘴,一边问我都吃了什么,我知道露馅了,只好老实交代,吃了西瓜,桃子,黄瓜。她嗯嗯着,估计我吐出来的未消化成分已经主动告诉她我答对了。
吐出来之后,人舒服多了。这个时候一个看起来像医生的人进来,他面无表情,问我现在感觉如何。我说手还麻着呢。他问我有过“过呼吸综合症”吗?我说有过。他就教我呼吸,吸气后停一秒以上再呼出,对,是这样的,练习,加油。就这样,我开始专注于自己的呼吸,像要生孩子的感觉。
医生走后,护士接着跟我说话。我问她,你们医院有新冠患者住院的吗?她说没有,等一会做CT。不一会,我就被推到了CT室。
CT的结果没有问题,我的肺部很正常。隔离室里的噪音很大,我开始想如果一个晚上在这里我的头疼会更加严重,又开始恶心起来。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救护车的鸣叫,护士给我一个按铃,说你有情况就按它,然后就出去了。
我的床很高,距离天顶,这让我有一种恐惧感,仿佛躺在时间和距离的空间。我知道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走,也知道这不是我久留之地。这样一想又开始恶心和头疼,想喝水,就拽了呼铃的线。没有人来,忍,还是没有人来,我的胸部还上着心电图,不能乱动,忍。口干舌燥,喉咙干枯,又拽了呼铃,还是没有人来。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知道他们是先忙活另外一些比我更紧急的人了。医务人员真是不容易,跟电影和电视剧里一样,我觉得我如果死不了还是应该回家的,不能添乱了。
护士迟迟不来,我难受得想把身上的线都撤掉,我的脚踢翻了放在我脚下的包,我意识到我的手机在包里,这段时间应该有几位关心我的人可能会因为没有联系到我而担心。我想抱平安,但手机和包掉在地上,救护人员很是有心,他们把我的包用透明塑料袋扎起来,所以没有使其中物品撒落出来。
护士终于来了,说对不起,已经通知家人来接我,问我能走吧?我说我想喝水想去厕所,她就弄来一杯,我喝完下床被她扶着去卫生间。然后,她再搀着我往出口去,说车就停在救护车的后面。我的身子直不起来,一直是90度地躬着,我走路时体重基本都压在护士身上。
护士边走边说,今天不用交费,等你好了再来算账。
孩子爸外面等着,开着车门。而我最终躺在后车座上被他拉回来。我听见他埋怨医院,人都不能走路了,为什么不留一晚上。我没有力气,在他的搀扶下进了家,洗完手上了二楼,对他说了声谢谢。他后来往二楼搬来水,把我的包也拿过来。我听见他在楼下洗了好长时间的手。
如此折腾,我是真累了,喝了一杯水,不久就睡着了。我睡的时候,楼下的灯还亮着。
以上是我阳了之后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从第二天起到现在,我的痛苦都集中在嗓子上。秋水说,那就是刀片嗓,像割喉。对,割喉。阳过的人都非常亲切地传授经验和注意事项,更多人的反应是,这个时候阳?还有阳啊?并且分析推迟阳的原因有哪些。
但不管怎样说,2023年的夏天,还没过去。我在夏天正当红红火火的时候,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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