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文科人固有的特性吧,我们总爱把环境同自己的心情结合起来。一开心,暴风雨都是欢快的,冬日也是温暖的,可又一沮丧,阳光都是讨厌的,寒冷总是恼人的。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寓情于景,借景抒情。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有一句名言,一切景语皆情语。古代文人墨客尝尝借景抒发情怀,草场莺飞,白雪皑皑,在他们的世界仿佛有满满的故事。其实我很欣赏王国维,国学大师的墨水还是不一般的,他能很通透的看懂任何一句诗词里到底是什么,源于什么,最后又归于什么。这可能与他的执拗有很大关系,在他的心里,无论是下雨天的墨盒,微风中的香炉,卖花声里的深巷,风雪飘摇的石板桥,都会在某个时间凝成他的一枕幽梦。王国维先生的念旧已近乎偏执;对他而言,故乡海宁的花,江岸上的牛马,垂柳夹岩的清溪,村舍门前的飞燕等等,无不如此牵人肚肠。如今,城郭如故,明月依旧,王国维的魂儿又在哪儿呢?国学大师还是投湖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其实早在1924年冯玉祥发动政变赶溥仪出宫之时他早有自杀之意,只是碍于家人阻拦而已。后来任教于清华大学,虽然是他的志向,却也与最初的信仰渐行渐远。王国维去早年在上海求学,后来赴日本留学,他其实和戊戌六君子的思想差不多,爱着大清朝,却又想挽救大清朝,所以一生执拗。对吗?不对。错吗?不错。无法评论。
刚刚翻到《枫桥夜泊》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这些,但似乎跑题了。继续来说这首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其实最初了解这首诗是一首歌曲,叫《涛声依旧》,一直以为两者表达的感情一致,直到后来看了背景才发现并非如此。张晓风在《不朽的失眠》里写到,琼林宴上,却没有他的一角席次。文章是对这首诗的赏析,内容连贯,文词优美,却多少骗了现代人。琼林宴,始于宋朝,而唐朝时,为新科仕子举行的叫鹿鸣宴。张继写这首诗时恰逢安史之乱,当时恰逢许多文人逃往江苏浙江一带,他也是其中一员,而诗歌的内容更多的表现得是家国之思,怀才不遇,而非文章中的落榜失意。
无论他要表达什么,我的确被内容感动到了。深秋的夜晚,安静的有些可怕。月亮早早地落下,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啼叫,寒冷的感觉顿时填满了整个夜空。穿过茫茫的水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江边的枫树和渔火,我就在渔船上与忧愁相拥而眠。姑苏城外那寂寞清冷的的寒山古寺里,夜半的钟声传到了我露宿的客船之上。全诗并没有写什么心情,只有三个字,对愁眠,就将作者的心情表达的一清二楚。《唐诗三集合编》中评价到,全篇诗意自“愁眠”上起,妙在不说出。
其实张继内心的愤懑是可以理解的,他天宝十二年及第,获得了入仕资格,天宝十四年便爆发了安史之乱,同年,玄宗仓皇逃窜。纵然身边的朋友都做了官,纵然也有报国之心,可国家战乱,民不聊生,连天子都如此狼狈,更何况他一介书生。于是便有了这次夜泊,也有了这场失眠。没有稳定的安身之所,只能因为战争到处逃离,一腔热情无处安放,也难怪他会对愁眠了。诗里面全是风景,但读起来都是惆怅,有报国无门的痛楚,也有漂泊。隔着几千年,我们都能感受到张继内心的无奈和悲伤,这真是一场千古的失眠了。
古人的报国热情总是很浓,也可能是因为做官是他们能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吧。可我还是固执的认为,他们并不是为了发达,而是将自己的命运与国家联系在一起了。无论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又或者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再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由内而外,表现得都是对国家的牵念。张继如此,王国维亦是如此。不同的是他们都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张继只是将自己的感情埋藏在心里,王国维却用生命表述了他对大清朝的深情。我忽然想到了现在,我们似乎少了一些内在的情感,对我们的国家,对我们的时代。可能是经济的发展,也可能是网络的普及,让现代人的世界里没有了那种纯粹,许多简单的东西变得复杂。古人所代表的,是一种魂儿,一种从一而终的执着。
其实纯粹的人幸福感大都不高,比如屈原;但他们大都洒脱。比如李白,苏轼。他们都有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可即便深处乱世,或者遭受因冤下狱,他们都心系民生。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是他们的魂儿,无惧功名利禄,抛开胜胜负负,只是做他们想做的事儿。
而这种魂儿,恰恰是这个年代所缺少的。时代变迁也好,物是人非也好,我们都不能丢掉它。大到国家,小到个人,只要我们活的纯粹,周围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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