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8日 周六
亲爱的L:
8月15日,我父亲做了右眼的白内障手术。是我哥哥的同事到本地医院来给他做的。手术很好。第二天视力就恢复到4.7了。四年前他做了左眼,效果也一样好。我请了一天休假和CICI、妈妈一起陪他。第二天,看他不错,我又去上班了。
在医院手术室外等待时,我想起了去年此时也是在手术室外等女儿出来。她的右踝手术已过去一年了,那段经历深深地记在我心里。这一年中,去过的医院,从发达的浙江医院到云南省级医院再到本地的区镇级医院,从医护人员、医院管理到患者的就诊素质、连在手术室外等待的人群素质也有鸿沟一样深的差距。一个地方的医疗水平实际已成了对人的自由的禁锢了。越是往区镇级走,越会发现除了钱,人们还缺少很多东西,公德心,互相的尊重,基本的素养,包括轻声的交谈。
那天一起等在手术室外的人群,大多数有着艳丽而廉价的衣着,被汗水粘成条的头发乱糟糟地贴着头皮,很多人长着一口发黄的错落的烂牙,嘴合不拢,男人们随处抽烟,大口一张就甩出一口痰来。这些人挤在电梯口不通风的空间里,大声地说话,眼睛不安地转动着,像警犬那样扫视着四周,肆无忌惮地盯着别人的脸。男人们用一种让人难堪的眼光打量这间屋子里的女人,带着一点轻蔑的表情。
这些人之间似乎是亲密的,几分钟就聊到父母小孩配偶和收入;又似乎是充满敌意的,护士才推开手术室大门出来,他们立刻跳起来比赛谁能更快冲到护士面前,直愣愣地把别人往后推,好像这个刚才还跟自己聊得火热的人一瞬间变成了一堆挡路的可厌的货物。
护士和医生们穿着发黄的白大褂,疲惫地在电梯里走进走出。等待的人群声音太大,护士不耐烦地敲门框,“小声点”,人群像寒蝉一样簌地安静一分钟,之后又嗡嗡地聊开了,最后声音变得更大了。护士无语地板着脸看着。这些人似乎极其恐惧闭上嘴巴,安静的气氛好像会让他们极其难过又极其尴尬,好像谁要为这安静负责一样惊恐地互相看着,然后无论如何总要发出一点声响来证明自己是个活物似的。
手术室外的等待显得又漫长又无聊,于是好几个女人开始骂小孩,带着点讪讪的笑,骂老公,儿媳妇,骂自己家里看不惯的人。这话题一拉开,人群里的紧张感释然了,好像可以说上几天几夜。
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差点被难闻的气味,混杂着汗臭、烟味、脚臭和廉价香水及响亮饱嗝带出的让人作呕的气味所窒息。第一次强烈地认清自己所住的小城的另一面:在那二三个平方公里的繁华整洁的市区之外,多的是这样千疮百孔的狼狈不堪的生活。难道我和家人此生都要混迹于此?半生劳碌奔波我竟然还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法脱身?
在难捱的等待里,我和家人沉默地看着这群喧闹而欢快的粗野的人,我无法控制地感到悲哀和难堪,也为自己而羞愧。
亲爱的L,也许我对环境过于敏感了。这几天,我的确常常想起那个场景并自问:如果我不能努力去脱离无聊、低俗和粗陋,那这半生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祝你安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