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广州,天气依旧很热,圣诞夜的前一天竟还有二十度左右,空气中有夏天的味道。
虽然是夏天的味道,其实是带点凉意的。广州的夏天十分炎热,身体各个器官对凉凉的、冰冰的感觉会非常敏锐,鼻子轻轻地嗅,就能感受到熟透了的凉风穿过,我很爱闻这种气味。和前女友一起逛街的时候,双手握着,大腿或手臂上裸露的肌肤时不时碰撞摩擦,一股凉意从皮肤那头传过来,渐渐升温,越感受到热就越能体会凉,这时周围都围绕着这样的凉风。之所以称之为前女友,是由于这个夏天,刚好被交往三年多的女友甩了。这件事令我备受打击,许多已成为我生命中一部分的体验变成了痛苦的回忆。
于是我决心改变,比如去看一场serrini的live。我认为做些以前从未做过的事,创造新的回忆,有助于帮助我忘记一些事情,也能充实我自己,新奇的体验能让我变得更有趣。
吃完午餐,我就出门去坐大巴到珠海——live的举办地。因为没提前看好车次,差点没赶上家门附近客运站的班车,如果要坐下一班的话,很可能错过开场,我只好打的赶去下一个汽车站搭车。这时候我又想到以前约会的时候,我提前一点去宿舍楼下等她,慢悠悠地看她下楼时的可爱模样。
大概六点左右,到了珠海拱北的客运站,演出开场是8点,时间有余裕。联系了下约好一起去看live的网友,她就住在珠海,准备各自往“发条橙子”(举办live的地方)出发。
珠海这时已经开始下雨了。值得一提的是,前女友就是珠海人,节假日她回珠海的时候我来过几次珠海找她玩,每次来珠海都会下雨。我心想,这又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回忆。尽管只是一个巧合,但我依旧喜欢这场联系其过去与现在的雨。
六点半钟到了“发条橙子”,约好的人还堵在路上,酒吧门口已经排起一条长龙了。顾不得吃晚餐,我默默排到队尾等待。
没多久,约好的人到了,此前我们未曾会面,这是第一次见面。她是个同龄的小巧的女生,已经考上研究生了,相当厉害。队伍持续停滞,我们进行着浅层的对话,是所谓“没有养分的交谈”。我说平时在家会看一些书的时候,她问我看什么书,我的大脑里突然间有根线绷断了,线上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一颗都拾不回来,只好含糊地说喜欢看推理小说。她也没再深究下去,可能把我当成喜欢吹嘘的人了吧。
那一瞬间我对自己还挺失望的,我实在想交几个新朋友,但是每次到表达自己的时候,我仿佛都搞砸了。我现在对自己还是不是一个有趣的人都抱有疑问了,起码我不是一个善于和陌生人交流的人。
渐渐队伍运动起来,场馆一批一批地把人放进去。我们随着人群流进酒吧内,排队取票盖章。作为一个看live的菜鸟,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在票上盖章,没想到章是打在手腕上的。紫光灯一照,手腕处露出一个浅浅的酒吧LOGO,门口的接待手一扬让我们进去,颇有些猪肉检疫合格的架势,怪有趣的。
进到场子里,表演还没开始,仍需等待一个多小时。我和同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好奇地观察周遭。我很少来酒吧,这里的一切都使我感到新奇。我们站在舞台第一排的右边,想必能离歌手非常近吧,工作人员在我们面前走上走下调试舞台,是大型演唱会里很难看清的场景。如果没有分手的话,我应该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吧,这一刻前女友的印记正在离我远去。
演出开始了,serrini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纵声歌唱。舞台周边的光束灯不断地把空间切碎,再由声音把整个空间缝补。来自歌手的声音、来自乐器的声音、来自听众良莠不齐的跟唱声音,所有的声音形成一个巨大的网,把我们所有人罩在一起,连在一起,形成一个狂欢的猛兽,撞击我全身的敏感点。当下我感受到了live的魔力,它将一个人欢愉收集起来,数十倍百倍地放大,再发还给每一个参与者。
可惜的是,这种快乐是短暂的,是瞬间的。麻痹之后,歌词的长久回味仍会在身上把印记刻回来。
所有故事突然停滞
所有约定没人维系
转身之际压抑放低
忘掉哪位
连回忆荒废
哭泣的我最艳丽
悲伤一直被浪费
最后我越快乐越自毁
青春总会荒废
如此匆匆过一世
演出结束,同伴关心地说,还好吧,没要哭吧。我很感激这份善意。
出门后,雨已停了,空气变得寒冷。我和同伴简单吃了点晚餐,或者说是宵夜,填补了一下肚子,随后告别。我突然口干舌燥,在便利店买了一瓶啤酒,去到事先订好的酒店。酒店的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时一直以一种耐人寻味的口吻对我说话,先是问我一个人入住吗,最后又说如果深夜有人拜访,还是需要在前台登记。好像认定我有女伴似的。我无奈地告诉他,没有人来。我心里说,我没有。
回到房间关上门,音乐的余韵被隔在墙外,麻痹的神经瞬间清醒。
空虚,瞬间的快乐过后是无尽的空虚。
最后我越快乐越自毁
洗过澡后我躺在床上看《海边的卡夫卡》,正看到田村逃避一切跑进森林深处的片段。真好啊,那时我想就这么跟着他跑进深林之中。
我分不清追寻改变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忘掉一个人是不是正确。哪怕这半年来我不遗余力地出游、看展,我刻意地捕捉快乐,快乐就越戏耍我,它在我处停留又再离开。它变成虚无包围我。这份虚无将我一分为二,一个是被回忆禁锢的我,另一个是被快乐禁锢的我。这两个我应当相互矛盾相互攻击,可他们正在握手言和,他们想让我麻痹自己,他们正杀死真正的我!
我不禁问自己,真的能忘记吗,真的能改变吗,为什么要执着于逃避。美好的事物放在那里,为什么要把它们赶走,我害怕面对它们吗?我害怕既定的事实吗?为什么一定要很快乐呢,承担责任和结果本来就应该是难过的。
田村卡夫卡终究还是从森林里出来了,他选择了成长。我这么合上书页,一边睡去,一边也把自己从森林里拖出来。
第二天,12月24日,天气更冷一点,我从珠海回到广州。趁着平安夜看了一部电影,今敏的《东京教父》,同样发生的平安夜的故事。一个流浪汉、一个性倒错者和一个离家少女捡到弃婴归还的故事。最后演职员表缓缓滚动之时,我被完全疗愈了。电影中的弃婴清子被称为上帝派来的天使,是平安夜的神迹。在他的周围总会出现巧合,引导故事向一切好的地方进发。这部电影老实说,和我的处境完全不同,但我的心就是平和下来,感触到温柔的情感包裹了我,化开我身边的虚无。
我不再为回忆苦恼,我勇敢地包容了它,也包容了身体里所有的自己。我不想要忘却它,我愿意在每一个合适的时刻将其拿出来擦拭。
有一篇影评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教父”,我深以为然。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过去的我已经死去,我令我获得新生。
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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