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是谁啊”?常去的那家理发店里,几个人在逗一个小男孩。
“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妈妈说我没有爸爸”。伴随着孩子稚嫩声音的,还有一群男男女女的哄笑声。
老板早已见怪不怪。
繁华的大都市,各人忙活着生计,很少有人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的事,或者,说几句无聊的玩笑话。
就在我结账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男孩的眼睛和眉毛,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女孩。
她叫彩霞,是村庄里一户人家抱养的,据说她当时被包裹包着放在村口的槐树下,刚好有户人家路过,她笑了一下,碰巧老夫妇结婚多年膝下并无儿女,就将她抱了回去。
就在犹豫给她取什么名字好的时候,天边出现一道红霞,分外好看,就给她取了彩霞这个名字。
我还是个孩子时,经常路过她家,她话很少,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只记得她拿糖果给我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手腕处有胎记。
见我一直盯着那块乌青,她很快把手抽回去。趁她喝水的功夫,我悄悄看她,出于一个孩子的好奇。
她的美貌,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
她的确很美,即使一件朴素的白底粉色小花的衬衣穿在她身上,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唇,如刚煮熟的鸡蛋白的皮肤,她有着东方人的立体美,却美得毫无攻击性。
十五岁那年,村里为她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她的养父母尊重她的意见,可是她一心只想上学。
偏偏命运弄人,她连最差的高中都没有考上。
女孩总是爱美的,何况,她又知道自己的美。留在村子里,不是什么好出路,白白糟蹋了这幅好皮囊。
她决定去外面闯荡。
养父母觉得她太小,可她执拗的坚持,他们最终没有拗过她。
只好送她去县城,让她跟着本家的一个哥哥去外地学理发。
她学得很快,半年不到就出了师。两年后,她用自己的积蓄回县城盘下一家店铺,当起了老板。
一个人照顾所有,难免劳累,但数钱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她每月给养父母寄钱,甚至颇有眼光的买下一座后来拆迁的房子,日子很是滋润。
谁也不知道,爱情的萌芽是怎么产生的。
只记得有一天,习惯性去她家理发的顾客说, 她关门了。
人们问她的养父母,他们不置一词,面无表情。
后来,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座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关于她的传言,倒是时不时像新闻联播一样实时播报,有人说她被一个小混混骗财骗色精神崩溃了,有人说她被有妇之夫喜欢又被抛弃,有人说她爱上了一个残疾人。无论哪种传言,几乎都指向她过得不好的惨状。
我曾询问过母亲关于她的事情,母亲似乎在避讳着什么,很严厉的训斥我。
从此以后,她化为我记忆里的一个符号,但一想到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之类的话,总会想到她给我糖果时的笑容,她美丽的脸庞。
我从中学到了大学,想来,她也应该嫁为人妇。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她的影子,那小孩太像她。可我转念一想,也许长得像的人多呢?
“糖糖,又一个人瞎跑,跟妈妈回家”。她已经老了,但我依旧看到她手腕处的乌青。
这个像蝴蝶一样的印记,我只在她身上看过,不会有错的。
“彩霞姐”,我终究还是叫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发现是我后,淡淡的说还有事要先走了。不等我说话,抱起孩子一溜烟跑了。
就在我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我爸妈还好吗?我不敢回去”,她迟疑了一下说。
“都挺好的”。我承认我说了谎,家里搬家后,我很少回去,对那边的事情一无所知,尽管那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我随口说孩子好可爱,就是有点瘦。她突然脸色有点难看。
在她陆陆续续的哭泣中,我大概明白了。初中还没毕业,她已经怀上了同村一个男孩的孩子。
为了掩人耳目,她故意少做了几道题,好有机会出去,早点避开养父母。她以为,出了村子,外面的世界就海阔天空了。
他们一起去了大城市,男孩也很努力工作,可在一次车祸中,永远变成了残疾人。
为了不拖累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意外流产那天,给她做检查的医生,正是本家的亲戚。
隐藏在暗处的秘密,此时被无限放大,她养父母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这种事情,只要是从亲近的人开始传出来,往后只会越发不可收拾。
男孩走后,她先后跟过几个男人,其中一个,卷走她所有积蓄后彻底失联。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发现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慌不择路之际,她成为某个老板的情妇,生下两个儿子后,男人彻底消失,把孩子甩给她,她追到男人家里去,男人理直气壮的说,谁知道你怀里抱的是谁的种。
曾经的缠绵甜蜜都变成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时,她已经老了。围绕她转的男人越来越少,孩子让她又爱又恨。
她告诉我,她曾想过死的,可是还是舍不得糖糖,那个她与欺骗她的男人的孩子。
她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叫糖糖。
我说不知道。
因为,至少,她还能让我想到最后一点甜。
男人得知她怀孕那天,斩钉截铁地说要娶她。
只不过,在陪她产检后的第二天,卷走了所有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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