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节前后,总会想起姥爷。不是那种欲罢不能撕心裂肺的牵扯,更像是在四周氛围渲染下一种条件反射般的代入感。
今年的清明节,母亲没有折元宝,也没有剪纸钱。这个越来越快节奏的时代,旧风俗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趋于消亡,文明祭扫的倡议醒目的悬挂在各个官媒的首页,烧一柱香也被手机屏幕上“献花”的按钮取代,有时候,我总是不知道作为一个年轻人的我是不是也正在逐渐被这个时代淘汰着、遗忘着……
姥爷离开大概十七八年了吧,我从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总怕不小心,触碰了她哪些不愿面对的记忆。人总要不愿面对的,比如生离,比如死别。我怕的,便默认是众人都怕的,怯懦如我,再不敢向前一步,生怕言语间不自觉多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戳破谁即将决堤的念想。
姥爷是我失去的第一个至亲。年幼如我,不识愁滋味,可能是暑假的某一天,被家里的亲戚从爷爷家接到了姥姥家,只看到白色的灵堂还有跪满一地的家人。我甚至不知道那个叫做死亡,只觉得是某种未曾见过的仪式,一种充斥着哭声的悲怆的仪式。送姥爷下葬那天,倾盆大雨,怕小一辈的孩子们受了凉,于是很早就被送回了屋,如常般,几个年纪都不大的孩子谈着闲天打着牌。再后来,我记得姥姥跟我说:“孩儿啊,你以后就没有姥爷了。”我痛哭涕零,任由鼻涕眼泪沾满了脸颊。这一刻的我已想不起,那是年少时某一刻对离别的恍然大悟,还是仅仅是认知为童年缺失的怅然若失。
脉脉不得语。姥爷于我,印象不算深刻,记忆似乎更多来源于他人的表述,比如他的善良,比如他的老实,甚至都不需要多余的事例去佐证,我已深信不疑。如今想来能记起的,竟已然只剩些片段了。他的身体似乎从来就不太好,那时,他穿着短袖褂子、黑色布鞋,肩上扛着一袋米,进城来看望我们,总是咧嘴一笑,亲切地唤母亲一声:“闺女。”接下来,就会跟着母亲陪姥爷去医院,抓一大把中药回来,熬着喝。姥爷似乎总是很客气,也不多言语,母亲上班的时候他便出门走走,多多少少的,也还有他坐在外面大石板上的印象,就是想不起来我有没有陪伴身侧。再清晰些的,就是我扮孙悟空,姥爷扮妖怪,金箍棒悬在老爷子头顶,却断然不会真的打下去,耳畔却回响着父亲的呵斥声,我既委屈却也说不出话。姥爷笑着给我解了围,说什么再记不清了,只是那个笑容,镌刻至今未能忘怀。
忽然间想起母亲多年前问我,你还记得姥爷的样子吗?我说:“当然。”
然后,相顾无言。是啊,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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