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耳机从教室离开,已经是凌晨三点三十四分了。
风声拍打零碎硬草的窸窣声充斥在教学楼到校园大路的小道上,这种声音既大有小,既有又无,既有限又无限,好像是用加百列的小号演奏而出的一支观测乐曲——只有你注意它才会听到,不注意是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的。
“昨天从北门回去的,今天走中门吧。”,我想。从小道左拐,就是走向学校中门的路。从中门离开学校的距离比北门稍微近些,但路是土路,有车经过时有些扬灰,为了躲避灰尘而急匆跳进旁边的草地对我而言太不…太不帅了,我是个“帅哥”,不能做出这种“匆匆忙忙”的动作。为了游刃有余,往往我会右拐,由北门而出。但今天时间晚了,没有什么车,即使有车,我匆匆忙忙的动作应该也不会让人看到吧。
到了中门的小道上,还要左转大概50米才到门口。凌晨四点的小路上,还有零零碎碎的几家小摊亮着白炽灯,40瓦的灯丝中,烧的是看得见的希望和挣扎。
小道分叉口,我碰到了站着抽烟的司机师傅。
“今天还回去?”郑师傅问我。
跑夜班的郑师傅每每总在学校门口等生意,对于夜班出租车师傅而言,份子钱交的比白班师傅少,往往跑一单长的就几乎够了一天的成本钱。我问郑师傅为什么不去酒吧、餐厅门口等生意,郑师傅只是回答我:“你想到的,大家都想得到。头破血流的去挣几个要回家的打车钱,傻子才去。这里可是个风水宝地。”
“回去”,我答到。我在校外租了房子,一室一厅。
“帮你问个走的师傅?”,郑师傅问道。他嫌我去的地方太近,不怎么愿意拉我。
“好,谢谢郑师”。
郑师傅背着身,向中门的铁门走去。他低着头,双手摩搓着我刚才递给他的香烟。
“老张,越龙龛走不走”。郑师傅走到第二个小摊的地方,向铁门大声喊道。那个小摊好像是卖卤煮的,小摊师傅在切些什么,头都没有抬起来。铁门那依稀有一两个黑影。
“走,来了”。回应郑师傅的是另一声有力的嗓音,是一种听起来就觉得安全的声音。
“师傅,越龙龛多少钱”。我问道。
一百一吧,拉你过去我肯定得空车回来,我拉你最后一趟就回家了,家还在东头子那边呢”。“安全的声音”说道。
“行,走。”一百一稍微有些贵了,但我不太会砍价,我觉得砍价好像和匆忙的躲避汽车而过产生的灰土一样。有人的时候,我就不能“匆忙”。
准备上车,旁边走来一个男生。看起来像学生,戴着一副非常细长的半框黑色眼镜,这种眼镜很容易让人觉得他的眼睛是悬浮在自己脸上的。带着发箍,瘦高身材,看起来也是个“匆忙”的人。
“师傅,走吗”。“发箍”问向郑师傅。
郑师向老张努了努嘴。
“太远我不拉,我跑短程的。”老张说道。“最远越龙龛”。
“就越龙龛,多少钱”。
“我俩一人六十,都去越龙龛,师傅你看走不走”。我向发箍说道。
“发箍”看向我。
“他本来收我一百一,我也是去越龙龛的,咱们要不一人六十,师傅说他跑完要回去,家在东边,让他多挣十块得了。”我对发箍说。
“行”
“行,走”。老张向驾驶座走去。发箍直接选择了副驾驶,我坐在了后排,司机后面的位置。
车子刚一开动,发箍回头看向我。
“你们是一起拉客的?”发箍问我。
“没没没,我真住越龙龛。”我回答道。我回答得有些急促,想快速让发箍去除掉对我“匆忙”的印象。
下了车,我和发箍一起向小区里走去。走向单元楼的路程有些尴尬,发箍和我的步速基本一样,我很快速的走,也不能迅速甩掉他。我带着羽绒服的帽子,尽我认为最大的“正常”速度,向前低头疾走。羽绒服的颜色是黑白碎格子的,帽子由于皮绳的缘故有些紧皱,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戴帽子。我不能加速小跑起来,那样太“匆忙”。我也不能放慢脚步让他先走,那样显得我好像想跟踪他一样,更“匆忙”了。
一路无话。
打开单元楼,余光里瞥见发箍也向这一栋走来。没想到我们还在一栋。这时候从左边也走来一个人要进单元楼。是个女生。带着和发箍一样的“悬浮”眼镜,鼻子冻的通红,红的甚至有些过分。鼻头好像在火炭下烤过的细针一样,取钥匙的动作使得红色的冲锋衣发出强力的摩擦声,好像是一曲乐章的前奏,有节奏而又不突兀。
我顶住了门,让两个悬浮眼镜先进去了。
到二楼了,通红的鼻子住在二楼最左边,门上连春联也没有。发箍住在中间。
“唉,你住这啊。”鼻子说话了。我没想到,看起来不像是会打招呼的人。
“对对,刚搬过来”。发箍回答道。
上楼梯到了四楼,突然我的心脏急剧加速。好像运动会发令枪响前的心情一样。
我的门是开的。
我进了门,不知道该检查什么。家里本没有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哪我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客厅上散落的袜子的位置好像不一样了,这让我更紧张了,好像发令员说了“预备”一样。
“电脑。电脑在卧室充电。”我突然想到。我冲进卧室,电脑平稳的放在桌子上,连臃肿的黑色充电线的摆放顺序都没变。
这让我更加难受了。客厅的袜子让我的逻辑认为我必须要丢了东西。但电脑没丢。
我十分迫切的想要发现我丢一件物品,来满足先入为主的印象。或者说,在丢东西的损失和心里预期的不符合之间,我甚至于更讨厌现实和自己的想法有冲击,即使凭空少了几千元的物件。
我走出门,也没有想要报警的想法。
楼下,二楼最左边的女生在楼下抽烟。
我看了眼她,背对着我。我拿出打火机。
女生听见声音,转头看了我一眼,向我走过来。
“你看过一部电影,叫《被偷听的人吗》吗?她问我。
“啊,没有。”我回答道。礼貌的自认为很友好很示弱地笑了笑。
“有的人,自作聪明,同时又自我排斥”。女生吸了吸鼻子。“这样也挺好的。”
我看了眼她,没再说话了。
看向她的这眼,我觉得我挺“匆忙”。
这样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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