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我想，我还是喜欢下雨的——当然，前提是下雨的这天没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可以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听听雨，静静心。

雨声是奇妙的。自然不免嘈杂，却总能在这一片喧嚣中感到安宁，仿佛冥冥之中被调整了生命的秩序，轻轻地倚靠着它，任凭它如缓流上的小舟滑行。初醒，或者入梦，这个时候下的雨，像一支催眠曲，朦胧而悠长的旋律里，体内的慵懒之意如花初放，肉体以前所未有的饱满、松快、惬意缓缓下坠，又缓缓弹起，如同一次微醺，如同一场失重。

或者在傍晚的时候，看暴雨将至。天色一点点冷下来，暗下来，风翻滚着，席卷一浪一浪的大树的枝叶，晾晒的衣裤被褥挣扎向远方，孩童惊叫着散开，忽而，刷刷地，雨声四溅，眼前又一瞬白光，轰隆隆的雷鸣，紧接着沉入人间。我推开窗，风带着雨，冰在滚烫的皮肤上。漫无目的地张望，大脑放空——向来贬义的茫然，却是正确体味雨天的魅力唯一钥匙。

再不必说春雨，燕子剪断斜斜的线，穿梭在被雨滋润起的层层叠叠的绿里，一针一线地绣一副春色；或是冬雨，往往与雪连襟，纷纷扬扬，埋了旧世界，又生出银装素裹的好风光。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还是孩童的时候，只盼着雨停，及至长大，却希望听雨——不用奔波，不用为着什么忧虑，仅仅是出神地听，听至出神。那一岁一程的心境，就这样融于这卑微的愿景与享受里。

202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