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族有自己的“春节”——“肖贡巴哈尔节”。这个三月,我走进了这个节日,同时也首次走近了这个民族。回来已经有几天,其中某些东西,我想是该简洁记录下的,怕它们会像春天的白雪一样在记忆的河滩上悄悄蒸发,也怕自己从此不再会有机会靠近那里,还怕此次在那里所感受到的一切会被另外的一切替换了模样。
壹帕米尔的山
冬且驻春正来的时间,往返塔吉克塔什库尔干县的路上实在没有夺目的风光,只剩绵延的高山。它们只是与我隔一条清窄的河,或隔一方盖砺的平滩,或推开车窗无一阻拦,无比平静和自信地立在我的眼前,那么突兀,又突兀的那么自然而然。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如此近距离看着西北地域的高山,它们也在安静地打量我,用一种陌生又可亲的语言,相看两不厌。
去往时,没有大的积雪,山脚至山腰都是色彩无趣的山石,只有山顶依旧沉睡在雪的梦里,不肯醒。返回时就大不一相同了,帕米尔所有的山都缴了武装,囫囵裹藏在茫茫白雪的深处,如同找到了真正的温暖。
正是有了山,所以天才变得伸手可及吧。总觉那里的山虽然刚硬,却更多情,一面向蓝天吐吻,一面又不辞白云的痴缠。当我每每在车中打盹醒来时,便饶有兴致地看看山尖,白云化成雾状,丝丝连连,悬浮山尖鼻翼的高度,游龙戏凤般,仔细仿佛可以听到动人的呢喃与笑声。
贰帕米尔的慢与安静
出发前,反复被叮嘱要将一切行为放慢,尤其是自己的语速,他们甚至半开玩笑地警告,有必要将思维也慢将下来。将信将疑。后来方知,高原地区因氧气稀缺会或深或浅影响到初来乍到的世外之人,导致最初出现不同程度的症状,如呼吸困难,间歇性的头蒙、头痛,睡眠不足,心悸,恶心等,但如果坚持下来,适应过后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但塔吉克人的慢却是真的。那仿佛是一种深刻入血而催人泪下的传统。他们漫不经心地生活在此,似乎从未曾想过去改变周围的一切,只是敬畏,敬畏与生俱来就扎根于此的一切一切,只是顺应,顺应与生俱来就顺应此境的一切一切。他们习惯了独自放牧牛羊在人迹罕至的高原,将艰难放养成一种动人的徜徉,稳稳当当,缓慢行走在绝对苍茫与绝对纯净之间,任狂风穿膛而过,任暴雪没膝而生,牛羊也只是悠悠低着头,觅食或思索,默不作声。
走在小小的塔什库尔干县,所有事物都具备了山的脾性,沉淀,安静。错肩而过以马代步的塔吉克男人镌刻一脸沧桑,目光无辜,不争不搡,听着马蹄的答答声;辽远的草甸,塔吉克妇女携女,肩挑水桶,用塔吉克语低低交谈,怕惊扰树上栖落的乌鸦,渐去渐远;塔吉克民居——南格力四周都是厚实的土壁,却在顶部开出一方天窗,以供采光通风,那天,我坐在其间,端起奶茶将要喝时,雪花正自上簌簌落下,没有丝毫响动,只是轻轻缓缓地落下……
叁帕米尔的孩子
帕米尔的孩子让人看着心生微笑和怜惜。塔什库尔干县的大街小巷总是少不了孩子的身影,所见多是三五成群,大手勾小手的小孩子,他们面部轮廓已如大人分明挺立,身形尚瘦小,神情总是好奇,欢蹦乱跳,喜与人亲近。
在我第一天去阿依木汗爷爷家时,她与弟弟飞尔达吾斯飞也似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当时,两个小孩只是两团拘谨。我举起相机示意给他们照相时,他们十分配合地牵手高低并立,眼睛直直望向我,不掺回避忸怩,当他们继而看到相机中自己的样子时,便哗地笑开了。
我很喜欢这两个孩子,有些羞涩,有些开放,有些调皮,有些善良。阿依木汗尤其爱笑,但她的笑不是没有来由的发生,我知道此时它们敏感脆弱,只有和你的目光接触,并做出某种确认后才会天真地散出。小飞尔达吾斯因为年龄和性别的原因开始总是板着一张小脸,只默默跟在姐姐的屁股后,在我几次试探性的示好后,便很快破除了隔阂。他们很想邀请你进入他们的世界,囿于年龄小,双语学习刚刚接触,沟通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因此他们非常喜欢教你学说塔吉克语言,有关鼻子、眼睛、眉毛、衣服的扣子,等等,叽里呱啦,七嘴八舌,不厌其烦地领我说个不停,只是……我一个都没能记住。
那天他们跟车随我来到了肖贡巴哈尔节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的展示区,阿依木汗、飞尔达吾斯与纳孜姆三个小孩始终牵着手,紧紧跟在我的身旁,好像他们在导引我,又好像我是他们的保护和依靠,每到一处,他们就会一边对我讲解一边着急向我比划,眼巴巴看我做出正确的反应总是很开心的模样,就这样,那天上午我们四个一直在一起,有说有笑,就像认识很久很久的伙伴。
在最后一天结束工作要真的离开的时候,我们与阿依木汗家的大人们依依握手言别,我的心和眼睛又开始很有些伤感。阿依木汗和飞尔达吾斯当日也在场,他们只是微笑着安静地待在家人身边,无比礼貌无比热烈的像成人一样与我们握手,紧紧握手,像为了分别,又像为了重逢。我们的车已经掉头开出,他们依旧站在那个有木门有土墙,有高山有白雪的背景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