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又做梦了,可能是吃了太多安眠药,他在梦里都脚步虚晃,不知方向。他的眼睛蒙了层黑纱,看什么都雾蒙蒙的,唯独手里的冷热流看得一清二楚。一个个黑影扑过来,撞在剑上消弭成烟化为齑粉。他们为什么要自杀?这些人是我杀的吗?安迷修脑子里灌了水泥,从灰白色水泥缝里蹦出一个名字:雷狮。对了,他是来找雷狮的,可是雷狮在哪,他又分不清了。
狂风暴雨没有预兆地袭来,安迷修淋了个湿透,脑袋被雨水泡的清醒,眼前人群的模样也清晰起来。他一个一个数,嘉德罗斯,格瑞,金,可哪都没有雷狮的身影。月亮摇摇晃晃升起来,没有光,是红色的。血色月亮在天上了,他记不起是谁说的,不祥,不祥,可还有更糟糕的事吗。有人扯了他的舌头割下碾碎,他叫不出雷狮的名字。说实话,时间过去太久,他或许都忘了这两个字该怎么念。
神在天上喊,安迷修,醒醒,安迷修。一波海浪拍来,把他打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可他终于看到雷狮了。那是雷狮吗,他多久没见过雷狮了,十天,十个月,十年,无论那双紫色眼睛从他面前消失了多久,最后依旧回来了,回到他身边来了。雷狮像以前一样站在岩石顶上,张嘴把虎牙露出来,他应该是摸过的,那尖尖的,柔软的牙齿,可他没有印象了,他不记得,指尖没有触觉,伤口没有痛感,他就不该吃那么多止痛药。
雷狮说话了,他说安迷修,卡米尔死了。那声音隔了几千几万个时空传到他耳朵里,渺远又近在咫尺,谈不上有多动听,但确实把安迷修的心脏抓住了,他还指望能挤出点血水,可他的心早就被虫蛀一空了,顶多挤出点腐汁,粘腻腥臭,说是甜美却也无可厚非。这时安迷修才想起来,这是个温柔的梦境,卡米尔早死了,还有其他人,性命这玩意儿不值一提,要多少有多少,人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可是雷狮,他还在那里,在呼吸,在说话,这张嘴一张一合,呼出的气真真切切,转瞬即逝。他说安迷修,你可别杀了我呀。这话他说过不止一遍,每一遍都吐字清晰,腔调却被捆在钢丝绳上晃的厉害,悲伤调笑杂糅其中,吚吚哑哑难辨真假。安迷修张开双臂,等雷狮落进他怀里,“我不会杀你”,他想这么说,可明明是他亲手将冷流送进这人胸膛的,温暖的血的触感他倒是没有忘记。
他想起哪一个时候,雷狮在他怀里失去温度,他的话说了一半,怀里的人就不见踪影,可他那时想说什么来着?这情景重复无数遍,一个又一个晚上,现在又到那时候了,他笑着凑近剑锋,等着安迷修剖开他胸膛挖出心脏看一看。
可是双剑安迷修早就死了。
每个晚上他都和雷狮说再见,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把热流抵在自己颈间,猛然想起了他想说什么。他想说,雷狮,带我走吧。我今天特意吃了好多好多安眠药,我终于不用醒来了。在今晚,说再见之前,我会和你在一起。
神在天上喊,醒醒,安迷修,醒醒。
雷狮在他面前,笑着说好,眼泪落在地上汇成河,那其中也有他的一部分。
他握紧雷狮的手,是温热的,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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