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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意间听到一个不出名男歌手的歌,声音和一个故人像极。略带沙哑的磁性,干净而平和,似夏日暑热黄昏后幽幽湖面上一阵清风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柔柔地皱起,舒展。
反复回放,无限循环。
一向对男人好听的嗓音无抵抗力,曾喜欢过一个嗓音磁性柔美,歌声迷人的男孩好多年。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高高的山岗,散落五色野花的青草地,黛色大石下海螺的遗迹,西天云锦满织如画。白衣蓝裙白鞋扎高马尾的少女,身边白衬衣单眼皮长睫毛的少年轻轻为她唱一首歌《明天你会嫁给我吗》。山风吹起少女的裙子,少年的歌声被风带往深深山谷,久久回荡,不愿落入脚下的尘埃。
那时的爱情,是走廊里不期而遇的惊鸿一瞥,是绵绵雨季他寄给她的一把花伞,是清晨她翻开书本赫然发现他昨天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夹进的情书,是他课间经过她身边时心中的小鹿乱撞,是周末躲开老师家长的监视一起去山脚下开满雏菊的没有尽头的轨道漫步……
偶尔有长长的火车远远开始鸣笛,他飞速拉她跑开,拥她入怀,火车经过时强大惯性的力量敌不过他尚瘦小单薄的肩膀,她在他怀中感觉安全。嗅闻他身上淡淡清甜的少年气息,抬头羞涩地望向他。笑容温暖,牙齿整齐洁白的少年,她心中某个禁锢的世界自此敞开、明亮……
年少时爱一个人总是能那样简单,固执地将他的嗓音、单眼皮、白牙齿如刺青般刻入肌体。做许多一厢情愿少女的梦,乐此不彼,不知疲累。
杏子黄时,春虫啾鸣,彼此背靠,静静听时光飕飕从林间穿越而过;在冬雪的早晨相约去河岸散步,伸手捞起一片透明的薄冰看它在掌心融化,把手放进他大衣口袋,他亦将手插入、覆盖,刺骨的寒冷之后是灼热的暖……
焰火•天亮之前说再见2
起初认为别有天地,最终仍沦落为一场俗套。以为会长久,其实却很短。
再见已是多年以后。相约去河对岸的酒馆喝酒。35岁的男子,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眼睛混浊,嘴唇干燥。穿着廉价的格子衬衫,仍是好看。背影挺拔,容色安静,不多说话,彼此心里又有明镜的澄澈。
心中某个地方略微松动了一下,又很快平复。缓缓走过一座桥,晚风吹过,他身上清甜的气息依旧。兜兜转转,爱情走了又来,与过往的某个点重合。
在黄昏的河边漫步,高跟鞋踩过满是细沙的河岸,脚底绵软踏实的触感,有别于这些年走过的柏油水泥。西山的太阳收敛了一天肆无忌惮的光芒,此刻恬静而柔弱。河面一片橘光,有盛放之后衰败的芦苇与荷田。清风徐来,水波在演奏一场迷人的小夜曲。
小酒馆里满是梦回多次的乡音,私语的情侣和边角皱起的菜单,有干辣椒和苜蓿的味道。通明的灯火下,大口喝下烈性白酒,干咧的刺激感,顺着喉咙进入身体,流进血液,点燃某个隐秘封存的所在,熊熊焰火,化作久别重逢的语无伦次与大笑,哭泣,眼角的细纹,有大颗泪珠划过。
我们都是被宿命操控的傀儡,一场接着一场地上演不由自主的剧目,难得停下喘息的机会。演得多了,恍惚已不知那是本我那是假我。这一刻,在酒精作用下,平日潜藏的真我开始浮现。
当年如刺青般刻入肌体的爱情,历经时间空间的洗礼,已变得模糊,轮廓依旧固执地留在那里。多次尝试,彻底清洗,刮骨疗伤,痕迹就在那里,越是刻意想要剜去,越是疼痛难忍,伤痕越深。
焰火•天亮之前说再见3
从酒馆出来,夜色深沉,马路上偶有汽车呼啸,不远处的河岸有少年男女嬉闹的声响。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人瞬间安静。她说陪她再绕这河岸走一次,走一晚上,直到天亮。深秋季节,纤细干黄的大片芦苇,偶有夜鸟扑棱着翅膀飞过。
半个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曾经他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对她说,月光下的她面色如玉,月光下的人都是天神。如今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这些年她走过太多的路,他却一直在原地。
深夜的寒意渐浓,她竖起衣领双臂紧紧叠抱。他默默掏出火机,点燃身旁一片芦苇。噼啪的声响中,焰火映红无边夜色,星星点点的烟火上升,回旋,消失。看得见,摸不着,如精灵。
此时的夜空,半是蓝色丝绒,半是橘红锦缎。一幕惊艳。
焰火的温度和力量,另她再次忆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火车惯性的力量和他的怀抱。
焰火•天亮之前说再见4
他们还是他们,他们亦已不是他们。
一边逃离,一边饮泣。渐渐收起所有的意气与不甘,不再轻易回头看。曾经的念念不忘,如流沙,在人世长河中点滴遗漏。只剩淡淡地,只剩沉默。
他说,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只是偶尔回去梦里,在梦中抓住一点往昔。隔着烟幕,她眼中的他开始模糊。
他们彼此与另一人相伴,养花种菜,烹饪肉蔬,洒扫庭院,生儿育女,抵抗庸常岁月,相互取暖,走过流年。
焰火的余光在一点点熄灭。
奈何良辰向晚,再美的筵席也终要曲终人散。
他们在天亮之前告别。
各自去找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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