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抱起病床上的老妈,那瞬间,他才发现一直依赖着的老妈,原来这么瘦。
1
莱恩抓上背包,摔门而出,连夜赶车回家。
他整夜没合眼。
天刚刚破晓,东方泛着鲫白,车窗外零星的树和电线杆,嗖嗖地往后飞逝。
“飞逝”。
他脑海突然闪过这个词。
尽管他强忍着,但鼻子一酸,泪水还是止不住涌上眼眶。
前一天晚上两点钟,在外面找工作的他,正打算上床睡觉,还没闭眼,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他哥。
半夜来电话,他有不祥的预感,就赶紧接了起来。
“妈身体可能不太好,立即,回家。”电话里传来颤抖的讯息。
生命飞逝。
天边有飞机划过的痕迹,一条白线,渐渐散开。
莱恩把脸深深埋进背包,可还是盖不住抽泣的声音。
旁边的人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
他不管,任凭泪水模糊双眼。
2
莱恩是我的初中同学。
初中生活在我印象里,跟午后的阳光一样明亮。
没有背不完的课文,没有做不完的作业,只有打不完的篮球。
那是NBA球星科比的巅峰时期,圈粉无数。
也包括莱恩,他是科比的骨灰粉。
他的笔记本和书皮,就连文具盒上贴的都是爱豆的贴纸。
天气闷,上课更闷,年轻气盛的少年,每天都要打上几次球,来发泄体内多余的荷尔蒙。
围圈,摇球,分组,开球……
传球,过人,上篮,得分……
不知到为什么,篮球,对那时候的莱恩来说有种无可抗拒的魔力。
莱恩打球时,背后也是自带光环的。
凭借出色的身体条件和技巧,他总是篮球场上的焦点,在场上吸引对手的密切盯防,场下吸引一众女粉丝的深情凝视。
有一次打班赛,双方比分咬得很紧,我们班落后一分,而时间所剩无几,没人想去担这个“绝杀”的险。
只见莱恩举手,要球,一个假动作,后撤步,大手一扬,篮球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嗖”,超远三分,一锤定音。
瞬间整个球场就像“炸开的锅”,那个众人簇拥的少年,开心得跟阳光一样明亮。
3
然而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
有一天中午,他兴致勃勃地想给我们表演一下扣篮动作。
只见他高高跃起,单手摸框,再酷酷地落地……“咔!”
什么声音?突然一阵剧痛涌上头,大脑皮层告诉他,骨折了……
卧槽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啊,难道赛季要报销?!
他安慰自己,打球嘛,伤痛在所难免。
可当他躺在病床上,脚上打进三根钢钉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手术之后,医生告诉他,以后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包括篮球。
为什么英雄总落寞,他想不明白。
无奈也好,唏嘘也好,少年心中怀揣着的篮球梦,终将入箱,上锁。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
做完手术的那个晚上,当麻药渐渐散去,脚踝的阵痛让他彻夜难眠。
是老妈陪了他整夜。
老妈是个传统的妇女,不会把爱放在嘴上,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唠叨和碎碎念:快起床,快来吃饭,怎么不穿多一点……
那晚老妈陪在他旁边,喂他喝水,给他擦汗。
“真希望能你承担一些痛苦。”
身体上的痛他都能忍,可看着老妈皱成一团的眉头,他却湿了眼眶。
然而他没想到,九年后,躺在床上的人变成老妈,他成了坐在床边的人。
4
医生说:“命是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要看造化了。不过送来医院还算及时,要是晚来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老妈那天晚上突发脑溢血,做了手术,还在昏迷中。她挂着呼吸机,吊着点滴,没有睁眼,平静得没有一丝疼痛。
坚忍如他,趴在床前哭得像个孩子。
真希望能帮老妈承担一些痛苦。
若不是亲骨肉,很难感受到这种血浓于水的切肤之痛。
我问他:“还记得当时在想什么吗?”
他拎着一瓶酒,手有点抖,喝了一大口:“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心理很难受很难受,胸口堵着一股气,呼不出来……脑子一片空白,又一幕幕闪过很多片段……”
人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长大?
有人说,从发现自己越来越恋家开始。
有人说,从爸妈跟自己聊起家里的经济状况开始。
有人说,从看到老爸背着中风的爷爷上楼开始。
在父母面前,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所以有理由任性,有理由放纵。
他们像是永远不倒的城堡。
上了大学之后常常感叹时间飞快,我们都会开玩笑说自己才十八岁,还年轻。
可我们忘了,父母老去的速度,比我们长大的速度快不知多少。
城堡总会有经受不住风雨的一天,变成渐行渐远的背影。
5
莱恩说:“那一夜,感觉肩上担了一个家。”
所以长大意味着什么。
长大意味着,要考虑为这个家,去付出些什么;意味着,要牺牲自己的时间,去操持些什么。
终于老妈醒了过来,感谢老天,他一定听到了我的许愿。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声声地喊着“妈……妈……”
后来他在家照顾了老妈整整一年。
老妈大病后伤到神经,留下了后遗症,行动不便,他每天抱着老妈上洗手间,往返十几次。
老妈变得有些敏感,情绪化,他就像哄小孩一样,每天想着法子让她开心。
他说,原来怀里的老妈比想象中瘦好多。
他说,原来小时候老妈照顾我们真的很辛苦。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不过是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我听着心疼又心酸,搭着他的肩膀说:“不容易啊。”
“没什么,为人子女,换做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编者按
住院治疗花了家里很多钱,庆幸老妈身体逐渐好转。一年了,他觉得也该再出发,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己。
他到深圳找了工作,重新开始。
在深圳一个老旧的合租屋里,他的房间只有不到十平方。
我去深圳找他。
那天晚上,几瓶酒,我们聊到四点。
第二天他炒了个花甲和空心菜,芋头切粒焖了个香芋饭。
“来,趁热吃!”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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