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半岛上,民间流传一上联“路过客路客过路”,下联可难住了几代人,成为红土上的文人骚客心中一道不解的结。这一上联其实也就两个妙处,一是从左到右读和从右到左读都一样,二是嵌入了粤西名镇“客路”。下联也必须找出一个地名与之相称,这绝非易事。
那年读高一,少年有诗情,平日吟咏不倦,仗着不过是肚子读过几本书罢了,况且读书时囫囵吞枣不知其味。偶有同学求知心切,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则搔首不知所言,吱唔了之。一日,在天宁寺吃斋饭,饭饱无聊,闲谈起世间妙联绝对。我那时刚看过《阅微草堂》,拾得纪晓岚几言,便作阔谈之论,天下之物,有阴必有阳,对联正是阴阳两端,上联为阴,下联为阳,阴阳相长相消,对联相佐相成,方能和谐,故曰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由此可推,世间对联皆可对,唯对者难寻,言罢面露得意之色。席间一同学啖菜啧啧,停箸问曰“吾乡流传一上联‘路过客路客过路’,数十年间,未有下联,吴兄何不试之?”面对突如其来的对子,我斋饭难咽,苦思冥想,搜肠刮肚,把雷州城镇一一排序,从龙门南兴到北和覃斗,都没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地名。待到禅钟敲响,下午时分的经堂开课,杯盘撤去,悻悻而归。
胸有未竟之对子,侧卧难眠,绞尽心脑,只恨明月不解情,无法接通纪晓岚热线。晨起就餐,怏怏不乐,手持绿豆饼,低眉处,见饼纸上印有“城月”两字,正是绿豆饼产处,遂溪名镇,始于南宋,驿站要塞,商旅云集而成圩,因地形弓月而得名。说时迟那时快,妙思通神,豁然开悟,脱口而出“月对城月城对月”。城静,月动,城繁,月寂,城月相对无言,唯有异乡赶路人站在城口,望城思乡,望月怜已。“路过客路客过路,月对城月城对月”,这番意象,也许是被贬流放之官员,也许是上京赶考之书生,也许是流离的商人,一人,繁城,孤月,客旅易伤情,千古以来,也无非如此。
客路镇离城月镇,二十里路程,乘驴六炷香可抵达。路过客路客过路,抵达,无人接,离开,无人送,来去无人知,没有故人,没有暖酒,平铺直叙,读来满是失落之意。写至此,想起了一个曾经心仪的女孩,那是初三邻桌女生,她的日记扉页有一句“天空虽不曾留下痕迹,但我已飞过”。月对城月城对月,失落心魂,在驴子背上颠簸了二十里,也就成了乡愁,此刻来到了城月镇,繁城似乡,孤月似已。
同学怔怔地望着我,说:“怎么我感觉是杜甫写的,很勉强,城对月怎么对,不对。”
“城对月是参照物的互换,要不‘月照城月城照月’,城市的灯火也可以照到月球上。”
“荒谬,更不对。”
“要不这样理解,月对城,是天空之眼对着旅人之眼,城对月,是旅人之眼对天空之眼……哎,你别走了,我昨晚为此事睡不着了……”
路过客路客过路,我念叨了好几年,从故乡念叨到异乡,还是没有找到比‘城月’更恰如其分的地名,若哪位好友找到了,不忘告知我一声,好让我不再夜半徘徊湘江观光带,独自凭栏,望长沙城则思乡,望上弦月则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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