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

          临离校那天晚上，我叫上室友阿日去街上吃饭，顺便去买第二天回家要用到的东西。出校门进了小吃街，那条因为“小”和“有吃的”而得名的小巷之后，我们俩一如既往地傻站着，一如既往地一脸茫然，阿日说我们主街吃吧，这边都是烧烤之类的，没什么可吃的。我点点头，迈步就走。一碗自从结课之后再也没吃过的兰州拉面下肚，我们俩商量着去超市买点东西，实际上是给我买吃的。阿日说，你这么远的路，买点水果路上吃吧，我说好，我们俩就走进了那家半年不进一次的水果店。

       老远阿姨就招呼我说：“阿弟，买点什么啊？”我应和着走了进去。我看着青的发酸芒果、一指长的香蕉还有枝比果多的葡萄是不知所措，阿姨笑笑说：“阿弟，橘子甜，买点橘子吧。你去尝尝！”我一愣之后随即应到：“哦，哦，好，买点橘子。”话音没落阿叔就已经搓开了塑料袋，走向占据了水果店c位的橘子框，像工人赶活似的一把一把地往要伴着我千里远行的袋子里装了起来。我走过去听阿姨的意见剥开一个橘子，一抬头看刀阿叔那攻城略地的阵势还吓了一跳，他不一会就装了好大一袋。刚反应过来就得连忙叫停。阿叔笑道：“你们两个人哪里吃不了这么一点呀？”说着就走向了那台电子秤。阿日和我一同说到我俩并不一起，那是我自己吃的。阿叔这时才反应过来：“哦，这样啊！”回头掏出一把，合上袋口，冲我一笑，又自动导航似的转向了那台秤，像完成一项使命那样急切和骄傲。“阿弟，差点够十块，我给你添够十块钱的吧？”，我明知我做不了主，只好同意。“阿弟，十块三毛钱，给你算十块啦！”像古代臣下蒙受恩赐了一样，我连忙谢过阿叔，随便买了点香蕉就走了出去。走在回去的路上，阿日看着我一袋沉甸甸的橘子笑了出声：“看你吃多久哈哈哈哈!"

       回到寝室时灯火几乎全灭，我跟阿日说：“这寝室里边的人还没有外边的店铺多呢！”他表示同意，也随即说道：”等明天咱走了，可就真不一定有人了。”一刹那间，“雁北归”的念头倒是从我脑中一闪而过。走的匆忙，我收拾行李时不知道这么大一袋橘子放哪好，就临时把它们安置到了电脑包外边的夹层里。它们橘多势众，把我的电脑包撑得像个袋鼠一样鼓着个大肚子。不过也好，一路上它们待遇跟我差不多，都是挤着和被挤着，像小时候跟小伙伴玩挤墙角那样挤着，在和自己看起来并没有差别的个体构成的一个群落中挤着，在中间就是一圈挤，在边缘就是自己挤，芯里和自己挤，皮外和别人挤。

       第二天天还没亮阿日我俩就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学校门。看看用塑料袋包着，被电脑包夹层装着的一袋橘子，再看看被装进胸包里的两本书，我兀自感叹道，这待遇，真是不一样。别了阿日我第一次来到海口火车站，下车取票、安检进站一气呵成，像是和老相识聊天打麻将那样的熟练，全身上下的四个包，就是我的牌。我把我在车站的照片发到家里的群里，三姨给了一些旅途建议后问道：“有没有买什么水果啊？”我默默在屏幕上打上：“十块钱的橘子。”，然后就是检票上车。由于检票开始前我在角落里聊微信、看小说，检票时我也没排的太靠前。等我上了火车，下排上排的行李架都已经满了，我只好把东西一股脑地往床上塞，自己拿了一本小说，霸占一个座位，自顾自地看着。大概三四个小时过去，我感到有点犯困，就收起了书，回到了我堆满行李的上铺。我看行李架实在没空位，自己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讲，只好侧着身，和乱七八糟的行李睡了一个被窝。也许因为饿了，但更可能是因为隔壁小朋友吃的鸡腿的气味，做梦做了不到一半我就醒来找吃的，我一伸手，就是两个橘子，但我不想吃橘子。我戴上眼镜坐起来想找点硬货，结果橘子袋发洪灾，呼啦，滚得一床全是橘子······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下铺上来了一个约莫有四十多岁的大叔，他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极了我的初中数学老师。他把行李安置好就坐在了我的对面，玩起了手机。吃过零食后的我无心看书，忘眼窗外，一栋栋楼房、一坐坐矮山在火车的呼啸声中像铁骑入关一样向南飞奔而去。大叔放下手机，问我：“大学放假回家？”我点头说是，我们便聊了起来。他的老家是在江苏连云港，要到武昌转车，他的儿子今年读高三，他是一个公司管理者。相聊甚欢，他拿出了他老家的特产煎饼给我吃，他还想给我吃他买的卤肉，被我婉言谢绝了。大叔人真好，投桃报李，我决定到上铺去拿我的橘子给他。他从我的袋子里随便拿了两个橘子出来，开玩笑说：“你这橘子还带绿叶，新鲜的呢！”说着便剥了开来。我把橘子让给同床上下铺其他叔叔阿姨吃，除了下铺相邻的两个退休夫妻，就没人领情了。其实陌生人给我橘子吃我也不会要，安全倒不是很怕，不好意思才是最重要的。两位走了之后大叔断言，他们两位肯定是老师，不仅是因为他们接了我的橘子，他们也是唯二走之前叠被子的人。后来大叔到了武昌也下车了，我自己百无聊赖，看着书，剥着橘子，偶尔看看窗外。第二天五点多，邢狗发他们在漯河的图片，我惊叹：这么早就去等着接我了，立马被泼了一盆冷水“因为黑蛋要去买衣服······”

       自从火车进了河南境内，我就再也坐不住了。夜幕四合，一点点星火在窗外跳跃着，我已经感觉到了北方的寒气逼人了，我知道，我快到家了。这时候上下铺加起来就剩下我和一个老乡了，我便索性霸占了右边靠窗的位置，我能清楚地知道，我的家就在我的右前方。我把橘子放在桌上，却再也没吃的欲望。书也不再看的下去，我起身插着胳膊，往窗外一看就是一个小时。提前半小时穿上压箱底压了半年的羽绒服，我便站到了门口去。这时候他们几个不断给我发消息，我也知道他们等了将近四个小时了，换我我也很急了。我回复着“快了快了”，实际上我比谁都急。终于等到长笛两声融进夜幕，我到漯河了，我紧跟在列车员后面，如果他开门速度不拖延，我准保是这列车第一个踏上漯河土地的人。

       出了站我就看到他们在门口最近的地方，可惜见面没有寒暄，只有调侃，一人拎着一个包，我们走出了车站。兄弟相逢三碗酒，我们进饭店便是畅饮，一个个醉醺醺地到旅馆，已经是半夜了。我说喝醉了半夜肯定口渴，去烧点热水吧，他们害怕人家的烧水壶不干净，我默默拿出了那袋橘子，调侃说：“陪着哥哥跑了几千里的海南橘子，留着吃吧。”说完一人丢一个就把剩下的放在了桌子上。第二天早上亦如是，即使渴，也还是一人一个。十块钱的橘子，大概还剩下三四块钱的。在被油条胡辣汤点亮了一整天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家的路。我爸的哥们认出了我想要带我一路，我借口说我兄弟待会来接我推辞了，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很想自己再重走完这条路。到了家我把买的东西给妈介绍了一番，最后是那半包橘子。妈指着桌上的橘子说，那不是，家里有。我才发现我买的橘子不仅小还带黑斑还带叶子，可是我还是吃了一路，让了一路。

       最终剩下的两个橘子，我在两个小时之前吃了，不知道为啥我总想写点东西来纪念一下，于是就有了上面这些话。我想它们其实也不亏，换来我这篇文章虽然没文才，诚意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