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

作者: 绿川 | 来源:发表于2014-02-28 13:59 被阅读83次

    我现在经历的生活,有着许许多多的事件可以成为我写下这篇文章的契机,可是我却迟迟没能动笔,我认为此前的那些理由足够充分:我一向是一个容易半途而废的写作者;我也认定自己的感情积淀的还不够深沉;再者,在她刚走的那年,某一天,爸点了根烟坐在客厅里对我说:写作可以,只是不要说家里的事,永远也别试图去写。我还没有问他理由,他便对我说,是出于对家庭隐私的考虑。我当时嘴上没说些什么,心里却一直有着抱怨:都说写作应该基于生活,避免无意义的虚构也是他对我的告诫,为什么这一刻他又对我出尔反尔?因为这不容辩驳的禁忌,我只是反复在脑中臆想自己写清她陪伴我们度过的这些年头,我想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因此得到些赞誉,以此作为对她的告慰。到了现在,我似是而非的明白了爸为何要我对此保持缄默;我也终于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有天分的写作者,曾经写下的一些幼稚可笑的故事已经让我失去了重读的冲动,我对我自己的能力失去了自信。可是,对她一生的讲述,成为了我心中的一种执念。时间越久,那些对她的记忆会不会日益淡漠?她离开我们有三年多了,我已经很少做那些有她出现的梦。可是我知道,我必须记住她的模样,我知道我心里仍旧想念着她,时时刻刻。

    我的母亲生于一九五八年三月二十日,于二零零七年三月五日去世,死于肺癌。

    我该从何说起呢?我的大学过的浑浑噩噩,文学概论都没能考及格,写作基础课也没好好的听过一节。我不懂叙述的技巧。就算我有足够的自信来驾驭我的文字,我想,我也该摒弃那些技巧。我要说的只是老妈的故事,一个平凡的女人平凡的一生。她的一生没有太多的惊喜,所以我只能原原本本、按部就班的做一个讲述者,如此而已。

    对于她的年少时光,我知道的不够多。那个年代,我所知寥寥,所以叙述也难免干干巴巴。我只知道,她一直足够优秀。我看过她年轻时留下的黑白旧照:她梳着麻花辫,穿着旧军服,胳膊上还戴着红小兵的袖章,眼神是一以贯之的清澈平静。照片流露出的真纯气象,是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很少能见到的。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她曾希望我通过武术强身健体,因为她年轻的时候习武两年。据我爸说,我妈二十来岁的时候,还能将一套叫“小飞燕”的拳法打得灵动飘逸,旋风脚也踢得漂亮极了。在她长大的那个铁路大院儿里,她是有名的孩子王。不需要使用武力胁迫他人就范,别的孩子对她,是心服口服。我曾问她,“那你打过架吗?”她说,只有一次。是因为别的孩子欺负年幼的小舅舅。详情她没给我多讲,以我年幼时的想象,她就如同电影里身轻如燕飞来飞去的侠女,路遇不平便拔刀相助。

    可是,其实老妈一直以来热爱的,是文学和书法。她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得过一场严重的肺炎,差点在医院里死掉。这也就不无遗憾的使她错失了上大学深造的机会。那个年代,想上大学是一定要先下乡的,爸爸就是这样才获得了参加高考的机会,而姥爷以她身体不好为由,一心想让她留城工作。她对我说,十六、七岁的时候,身边人工作的工作,下乡的下乡,她不想遵从家里的安排,把青春都耗费在工厂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执意在家等了近两年。她的二姑是家里的文化人,房间里存着两箱宝贵的文学书籍。每天她早早起床,为家人做好饭,做完例行的打扫,便一头扎进古典文学的世界里。《红楼梦》的诗词、《唐诗三百首》在当时都是熟读成诵的。后来机缘巧合,她以代课教师的身份进入铁路一中,成为了一名历史教师,所仰仗的也都是比之老教师都不逊色的文学素养,还有她一手清秀的柳体小楷。她说,她不敢想象,如果当年没有那些书和字帖,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许,究其一生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太多文化的,但是足够温柔贤惠的主妇?后来老妈又去了密山师范进修,两年后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回到了铁路第五子弟学校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自此在讲台上度过了二十余年时光。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命运的安排,奶奶曾经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感叹:“你们一家都是当老师的命。”我对此还感到过不忿,因为我对教师这一职业一直心怀抵触。可是后来,我在上大学的时候选择了师范院校,考研的初试分数不够一志愿的现当代文学,我又阴差阳错的调剂回了家乡的那所师范大学,读起了语文教学方向的研究生。我在想,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她对我的一种希望?我想起《入殓师》中的一句台词:很多时候,我们所谓的理想,未必是我们真正孜孜以求的理想。事实就是这样。我想我们该关注的事情不是命运本身,而是我们在这样的命运中,如何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小的时候,我们应该都问过家长同样的问题:我们是怎么来到世界上的?我现在已经不记得她给我的答案是什么,她开玩笑时给的答案太多太普通。昨天我听汤旭的那张专辑《岛歌》,第二首歌,便是汤旭写给她妈妈的。我反反复复的听着那首歌,想到的都是我父母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当生活变成种种琐碎的堆积;当我陷入难熬的青春期带来的烦恼,我想起他们。他们当年爱过吗?会和我经历的一样炽烈还是平淡如水?零五年她刚刚生病的那个夏天,她讲给我当年他们的故事。

    老妈遇到老爸,应该是在八十年代中后期。他们同当时大多数的适龄未婚青年一样,是经人介绍的。据说,老爸眼光挑剔的厉害,大学毕业后,经人介绍了许多对象都没能看中,唯独对老妈,是一见钟情。相亲那一日之前,我爸产生了某种莫名担忧,决定要朋友陪同去学校先看看老妈。经我爸对我的讲述,在那所小学校昏暗的走廊里,他和朋友装作不经意般的经过,看到楼梯拐角上站着的老妈的侧脸,就瞬间沦陷了……我至今记得老妈给我讲述这件事的表情,那是一种带着甜蜜的似笑非笑,她说:“其实那天挺有意思的,我当时不知道你爸在旁边,我正说一个学生呢。”据说那是个在学校里出名的顽劣学生,当时刚刚在楼上向和老妈一起走的老教师吐了一口吐沫,老妈几步就追上了他,对他一顿好训。殊不知,就是这不够淑女的形象,让我爸就此沦陷。那个年代的年轻人谈恋爱什么样,我不知道。据说,我爸发起的爱情攻势还是挺炽烈的。他们的恋爱也挺漫长,将近三年才结婚。算了算,我妈27岁时生下了我,真的也算是彻头彻尾的贯彻了国家的晚婚晚育政策。只是我每每想起自己的斑斑劣迹,总是对他们有愧,可叹我没能成为一块儿更优秀的“结晶”。

    我刚出生的那段时间,家里过的很艰难。因为爸为了远离研究所过于死气的生活氛围,选择去大连理工学院进修。奶奶家不算富裕,子女很多,当时我们一家就住在奶奶家老楼下面的小平房里。说是平房,现在看来也不过就算是个窝棚。我妈总说,我小时候多少还算让人省心,不怎么爱哭闹。只是我知道,她还是很辛苦。我出生的时候仍旧是冬天,当时的东北,除了酸菜土豆萝卜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大人孩子都难免营养不良。她还要为我洗那些难洗的尿布,她的风湿就是这样落下了病根。她给我讲过八十年代末东北下的那场难得一见的大雪,她说她背着我推着自行车走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就算不小心要跌倒了,还记得要奋力扭转身体,因为害怕将我摔伤碰伤。她给我讲这些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太多抱怨,即便真的有些当时难解的矛盾,她转述给我的时候,也都转化成了对爸带些甜蜜的嗔怪。我从没对爸妈讲过,在我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初中时代,我曾偷看过他们的那些两地信件。那些信被按照时间顺序排好,密密实实的封在一个塑料袋包着的小包裹里。当时,我好奇的只是自己尚未记事时家里发生的那些事件。现在我为我的行为感到后悔,如果事情发生在当下,我想我不该、也不会打开那些尘封已久的信笺,观望他们当年甜蜜而炽烈的感情。那,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爱情故事。

    我开始记事,是从我们之前与人合住的那栋房子开始的。当时爸爸已经开始在大学教书,我也开始上幼儿园。我们仍旧很穷,三个人挤在一栋一室半的小房间里,厨房和卫生间是公用的,邻里关系说不不上坏也不够好。只是那段日子,怎么说,或许是我年纪尚小记不住那些辛酸,我觉得家里的生活温馨极了。我家的相册里那些珍贵的照片,我记得其中一张是我在她怀里扬着脸,满面骄傲。那段日子里我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她教我认字,在墙上贴满了用挂历纸背面写的小楷,一批认全了就再换一批新的;她从小学的图书馆给我借来童话书,开始是她给我讲,到后来变成我抢过书自己坐在桌子前看,从中午看到晚上,看过的书坐到了屁股下面也浑然不知;她给我记日记,我口述,她记录,从不成文的句子到整篇的流水账;她带我去家旁边的田地里,告诉我油菜花长什么样大豆是什么形状……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就背上了紫色的小双肩书包,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告别了幼儿园。她的车后座,我一坐就坐了五六年。那一天,是因为她和爸爸因为送我的事情吵了不大不小的架,我就这样上了学前班。

    学前班的第一天,我被老妈的同事拽到三年级某班读通顺了一篇《神笔马良》,从此成了别人眼中的早慧儿童。虽然自己还不懂什么是张扬,但也慢慢从别的大人眼中看到了赞许的颜色。小孩子总是容易骄纵的,那一年多老妈当班任,我开始在学校疯成小野人状,整个小学校园都是我撒欢儿的游乐场。每天我上蹿下跳,挨了她不少扫帚疙瘩。只是苦了学校里教体育的宋叔叔,每每我自己爬高遇险,都是老妈拜托他去把我摘下来。记得有一次,我穿着小白短裤爬上了锅炉房的煤堆,再下来的时候只有牙是白色的。老妈下班回家,我坐在后座如同一只煤猴儿,还不忘扬着黑手和叔叔阿姨打招呼告别。我现在不敢想,当时老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的小时候,真的没少给她丢人现眼。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我上了小学。小学一年级到小学六年级,我一直在她身边。小学的班级永远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班任。只是我很庆幸,这六年的时间,我们一直都没换过别的老师,即便是她去哈尔滨进修,一去两个月;即便是她因为生病身体虚弱到不能来上课。上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家搬进了一室半的新居,虽然也因此背负了债务。日子仍然不够富裕,但是也有了好转的迹象。老妈老爸放弃了周末的休息时间,办起了书画班,一办就是七年。我还记得当年,她晚上写完教案在灯下对着字帖刻蜡纸的样子;还有家里那台绿色的小油印机散发出的油墨味道。我就这么被逼迫着练了七年的书法,学了五年的国画。可是现在,我拿起笔的时候,心里还难免会惶恐。如果我当年再努力一点,我会不会让你有更多的荣耀?我觉得我不够好,我始终觉得,我还是不够好……

    她在学校一直都是优秀的老师,除了对我的态度,我曾经这样以为。我的确不够让她省心,三年级的时候她去哈尔滨进修两个月,代课老师纵容我,我就连作业都不写。我记得那天她回来,本来给我带了很多礼物,却在晚上发现我的作业本上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凌晨十二点,她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看着我一点一点补作业,手里还握着一把用来威胁我的锥子。我还记得有一次她当着全班同学在讲台上踢我,当时她还穿着高跟鞋。我听着隔壁班的老师对她的劝阻,哭得越来越大声。我当时那么不懂事,只觉得自己太委屈。后来,我和她谈起这些旧事,她叹口气对我说:“我在学校不可能这样去对待别的学生,你是我女儿,犯了错误,我打你你也不会恨我。”她还说,“其实很多时候我也知道打你有点儿冤枉,我自己也心疼。”她叹口气:“说句玩笑话,当时就是杀鸡儆猴。”其实,我不是不记得,那次她踢我的时候,都是刻意避开用鞋尖的,我心里都知道。

    我给她写文章,这不是第一次。小学四年级期中考试的题目是写“你最亲近的人”,我写的是她。当时是同学年组的老师批的试卷,看完第一段就认出了那是我的作文。第一次,我的作文被当成范文在年级间传阅。我至今还记得我写下的第一句:“我的妈妈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很有威严,却又很温柔。”十多年来,我没再为她写过些什么东西。人年岁渐长,反倒是失去了和父母之间有过的亲密无间的关系。一开始,我是怎么爱上写作的呢?我以前写作文都只抄作文手册的,因为懒得动脑筋去想。一次写片段作文,写物。我抄了别人写菠萝的一段应付了事,当时我还没吃过菠萝呢。她回家的时候,特意跑去水果摊给我买了个菠萝。回家后她对我说,“我知道你作文是抄的,这回你自己写写看吧。”我带着一脸窘意重写了一篇,她看了看,半晌后说,“其实你写的比他那个好,至少够真实,是你自己的东西。”孩子还是容易被欢欣鼓舞的吧,至少我是这样。除了我那些青春期那些秘密的心事,她一直默默作着我的读者。高二那年她请假带我去上海参加“新概念”复赛,我还记得颁奖礼上我举着水晶奖杯,看到她在台下,握着傻瓜相机对我笑。那一刻我心里的确有一种满足感,如果我一直都能成为你的骄傲,于我而言该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我是不是过于煽情了?我说了你也未必会理解这样的心态。当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一切都于事无补的时候,或许你也会觉得,自己的表述永远都不够好。

    上初中的时候,我觉得我根本不可能再用优秀来形容了。面对旁人我没有了任何可炫耀的资本,在母亲身边度过的六年就如同一把双刃剑,初中不再有人无时无刻在身边看着你的行为,告诉你哪些是对哪些是错。很快的,我变成了一个不讨老师喜欢的学生。第一年的德育评定,我居然和班级倒数百分之十的学生一样,被老师排为最次一级。我不知道别人的初中生活如何,我的初中生活糟透了。德育评定为C级,基本就意味着:你成为了老师上课时刻意忽略的族群;成为了家长要求子女远离的学生;成了同学眼中的害群之马……第一个家长会,恰逢我考得最糟糕的一次,从小学毕业联考的全校第一名落到学年一百四十多名。那天她去给我开家长会,我在学校外面来回踱步,忧心忡忡地等到她开完会出来骂我。她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和我一路推着自行车走回家,路上什么也没说,回家后也没再说些什么。她后来跟我讲,那晚她基本上没睡着,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我该是恰当的。后来她让老爸写给我一封信,那封信我留到今天。她还送给我一句话,她说:“人知耻而后勇,勇不可挡。”我相信她是对的。那年期末考试,我没再让她失望,考了班级第四,学年第十六名。

    我的整个青春期,浮浮沉沉飘飘荡荡,刚让她见到点儿希望,就难免让她再次失望。初三我开始迷恋漫画和摇滚乐,每次她推开我的房门,都是满面怒容地冲过来扯掉我的耳机或者夺走我藏在抽屉里的漫画书。待到我侥幸地绊进了重点高中的门,她才算是暂时松了口气。高一的时候我进入了最叛逆的一段时期,屡教不改让她伤心。我多变的兴趣又转到了画漫画上面。因为她撕了我临摹了好久的一部作品,我一个多星期没同她讲一句话。她在于我的斗争中渐渐显出疲态了,她时常在我耳边絮叨:“你哪怕是把国画捡起来,也比画这不着调的东西强啊。”

    她开始染头发,因为两鬓间的花白开始渐渐藏不住了。她在超市买来染发膏,让我帮她染,我笨手笨脚的都蹭到她的耳朵上了。她平时是不化妆的,她走了以后,我和爸爸整理她的遗物,发现她放在卫生间镜子里的东西寥寥无几。爸从房间里的床头柜里翻出来一支口红,那还是初中时我一个好朋友的妈妈送给她的。爸问我,给你留着用吧,我说,早就过期了,扔了吧。我的语气尽量保持淡漠,因为怕他触景伤情。只是当时,我想到的是她每天早上临上班前的动作:对着镜子,轻轻扑上一些淡粉,再淡淡地描一描眉毛……

    高一那年我结束了我刻意为之的早恋,因为爸偷看了我的好朋友写给我的信件。他脾气一贯暴躁,气得一整天心神不宁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她也很生气,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情绪,给我当时的男友写了一封信。男友给我看了那封信,还对我感叹:“其实你妈妈真的人很好。”旁人也对我说,如果换作别的家长,必然会到学校闹得天翻地覆。我心里感谢她做的一切,却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太天真。我记得她看到我男友的回信时对我说,“你们还太小,怎么敢说永远!”当时我所坚信的他的承诺,到了今天看真的变成了太无谓的事情。到今天才懂得不该轻言轻取,算不算太晚?

    然后是高三,因为学校的晚课要上到九点半,我借着这理由决定满足自己独立生活的好奇心。我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他俩让我住校。可是住校的一个月,我却频频闹出状况。先是得了严重的肠胃感冒,中午回家拿药,看到她摆着满桌饺子等我,她是请假回来给我现包好的。看着我吃完,她又匆匆赶回学校去补上午落下的课。然后,是我喝水的时候被人撞到,不慎磕掉了一小块牙齿。我给她打电话,说,疼,怕是漏了神经。她问我磕掉了多大,我顺口说:“八分之一。”第二天是月考,考试一结束,我和同学边讨论答案边往楼下走,突然看到她在楼道里站着对我笑。当时我不管不顾便扑到了她怀里。至今,我还记得那一日她身上带着的凉嗖嗖的羽绒服气味。她是下班后直接来学校接的我,在走廊里等了近一个小时了。回家后,爸还跟我开玩笑,说:“你妈昨天还在纸上画了颗门牙,自己比划着看八分之一颗牙是多大,画完自己吓的够呛,说怕你这样是没法见人了。”

    叛逆期里闹腾了那么长时间,高三的后半年,我觉得我总算是开点儿窍了。每天早上我带着她给我准备的保温饭盒出家门,在自行车上,都会回头看看阳台上她在不在。我和她的关系比以前近了许多,学习累了的时候,我偶尔还会对她说说自己的一些看法。我也不再害怕开家长会,因为我欣喜的发现,自己似乎每天都有些进步。总之,那段时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得融洽起来,只是,她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忙碌且焦灼。

    我还在忙高考,她中途接的班级也到了该毕业的时候,姥爷却突然生病了。说是肠道上长了恶性的肿瘤,即便是手术也前途未卜。她开始每天穿梭于医院、学校和家中。老爸经常因为心疼她而对她吼,说她太“挣命”(要强,不顾一切)。她也每天都很闹心,气管炎复发,每天都得吃消炎药喝急支糖浆顶着。后来,姥爷进入手术的恢复期,我也终于送走了高考,她的生活才多少变得不那么紧张。

    六月末,她带我去琴行,送了我一把吉他,因为这是我上初中以来就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是一把练习用的民谣电箱琴,颜色是她挑的,黑色中泛着些红。琴行的老师给我调琴的时候,她仍旧是抄着手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回家的途中,她对我说,既然想学,就好好弹。我对她说,那是一定的。

    她的咳嗽仍不见好转,吐出的痰有时还会带着血丝,她自己说着没事儿,说只是因为咳嗽太厉害把嗓子弄破了。可是,她又开始犯胸痛的毛病。我的高考成绩下来了,545分,估计二表一志愿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她陪我上街买衣服,经过二院的时候,我对她说,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可是看过医生以后,医生对她说,你最好是拍个CT片子。那天我们在医院里坐着,等着爸爸往这边赶。他到了医院,还不免抱怨医生的大惊小怪。人啊,都是被医院的乱收费吓怕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病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拖无可拖。

    医院拍出来的CT片子,被在医疗系统的二姑拿给了专家看,当时二姑走的时候,表情很凝重。只是我还沉浸在得知分数的喜悦中,完全没当回事儿。我记得在这之后的一天,她去医院做切片的病理分析,回来后因为疲倦,早早就睡了。爸爸把我叫到他的写字台前,说有事要跟我讲。他看着我,说不出话,只是颤颤巍巍地用铅笔写下了一个字:“癌”。我当时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当我再次看到那个字眼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了。我马上要上大学了啊!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怎么突然,又成了这样的局面?我和爸怕谈话被老妈听见,只能默默的憋着呼吸,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爸如此脆弱的样子,只是因为这一个字。我们必须对她隐瞒这个事实,我们必须在面对她的时候强颜欢笑。我不记得那一晚是怎样度过的了,我也不想去记得。在我还没睡着的时候,我只是对着墙,无声的掉眼泪,我心里充满了太多悔意,我有太多话想对她说,可是我不能说。

    第二天,她还要去医院做检查。她还对我絮絮地抱怨着医院办事效率的拖沓。她看到我起床后红肿的眼圈,问我怎么了。我说晚上枕头掉到了地上,把眼睛睡肿了。她上午在医院喝下了大杯的钡液,需要不断喝水、不断走动,加速新陈代谢。我陪她去国道附近的小花园散步,她牵着我的手,看着道旁盛开的黄色野蔷薇和樱桃树的绿色叶子,还感叹道:“这季节真漂亮啊!”我当时,险些痛哭失声。

    爸要我照常去琴行学琴,她则是每天照常去医院挂吊瓶。她还以为自己打的是消炎药。我们骗她说,她得的不过是结核病。有的时候我在屋子里弹琴,她还会站在我门前听一会儿。她还说:“你进步的挺快的啊,早先要送你去学音乐就好了。”我想我该让她省些心,虽然这已经有些晚了。她为我偶尔主动做家务感到欣喜,她的表扬却让我心里越发有愧。一天早上爸拿出相机,说,“姑娘也要上大学去了,该好好拍点儿照片了。”她还在踌躇着穿哪件衬衫,我却不知道面对相机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明白爸的想法,这样的机会,可能真的不会有很多了。

    她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病。那天我回到家,看到她靠在床头,她和我打招呼的时候,表情很平静。爸在客厅里抽烟,说:“你妈知道自己的事儿了。”我急忙冲到她屋子里,看她怎么样。她叹了口气,说:“没事儿,你练会儿琴去吧。”老爸在厨房里做晚饭,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我在她关着的门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进了她房间。我发现,她正躺在床上无声的哭,满脸都是泪。我坐在她床边,她自言自语似地说:“要不,我就别拖累你们了。”我握她的手,我说,“妈,你瞎琢磨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我想哭,可是哭不动了。我开始叫老爸,他进来的时候手还是湿的。我看着他们两个拥抱在一起不发一言。我在旁边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量。

    生活还得继续,人活着的时候就得好好活。那天之后,老妈对治疗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态度积极。或许,她是不想让我和老爸看到她的疲态感到难过;或许,我们仍旧相信奇迹的发生;但是我更愿意相信的是,老妈有着足够坚强的心。七月份的时候,我们决定让她住院接受化疗,因为必须控制癌细胞的繁殖速度。药物让她食不下咽,她仍旧努力的进食。我拿到了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虽然只上了二本,但专业是自己喜欢的中文。她也为我感到高兴。一期化疗结束后,她在家静养,我开始作异地求学的一些准备。临走前,我找到了几个能找到的小学同学,和爸妈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她教的我们这个班出了几个很优秀的学生。我们中学里的文理科状元都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还有一个则是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我虽然不如他们一般优秀,好歹也还算让她放心。我想,看到她教出来的这些学生,她也该是开心的吧。

    报到的时候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家里决定,让我的二舅妈送我去学校。临行的那天,她和老爸送我到车站。她教过的一个学生是我爸爸的同事,特意买了台DV,为她拍下了当时的全过程。那盒录影带,我没有再看一遍的勇气。从那以后,我拒绝任何人送我进站。我不怕别人看到我的背影,我没有和别人挥手告别的勇气,我不忍任何形式上的失去。

    我说了,我的大学浑浑噩噩。至少头两年就是这样。可能有人会说,经历了这些事,你应该比别人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啊。可是我真的不够珍惜光阴。我花着我爸妈的血汗,却只沉浸在我的音乐幻想里。我就像电影《东京铁塔》里小田切让演的渡边君,肆意挥霍着我的大好时光。每次打电话的时候,我只是在编造故事。我感到愧疚,遇到事情太多,我还是时常陷入困顿。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向他们直言一切,我不想她为我操心。我只能粉饰太平。

    大一寒假回家那天,她和老爸给我包了我最爱吃的包子。她刚刚结束了第一次的放疗,身体相比我去上学之前,还要胖一些。我给她讲我在学校里遇到的朋友和经历的趣事,她听得很开心。她还翻看了我的一些课本,考我一些文学常识。她早就拿到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专文凭,虽然是函授的。我始终相信,如果不是她所处时代的问题,她会一直读,直到拿到博士学位为止,她会是多优秀的人啊。她给我看她读书看电视时做的笔记,她说她闲来无事,读遍了我之前买来的小说。她还对我说,对于我当时的很多想法和行为,她终于能够理解了。到了返校的时候,我多少感到些宽心。只是,爸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大一那年暑假,她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都会去老爸学校的操场上练气功,锻炼身体。以前都是爸早起陪着她,我回来后,便接过了这个任务。每天我带着我的记事本和mp3,坐在台阶上看她在没有人的操场上一圈一圈慢慢走动。那些日子里天光淡漠的颜色,还有草木湿漉漉的气味我至今能记得很清晰。只是,我们做的那些努力,还是没能抵挡癌细胞侵袭的脚步。在饭桌上,她的咀嚼开始变得艰难。很多次,我都看到从她嘴角漏在地上的食物。我怕她尴尬,只是装作没有看见。有一天她像个孩子一样,对自己发了脾气,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左手开始不好使,她觉得她的样子太过狼狈。我和爸爸劝了很久,也没能让她情绪平复。一天早上下雨,我和爸爸都睡过了站,她自己独自出去晨练,回来的时候,她的胳膊和腿都磕破了皮,一边的眼睛也充血肿胀。那时我们才知道,她最近日渐频繁的出现短时晕阙。自此之后,她若是出门,我无时无刻不在她身边。可是即便这样,也还是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一次,她像往常一样在操场上练步行功,我听到她叫我,她说:“我要摔倒了。”我冲过去扶她,却脚下不稳,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好在那一片都是泥土,摔得不是很重。她的意识很清楚,说话有些含混,却还在问我:“有没有摔疼?”我没有带手机,没法联系上爸爸,我用自行车驮着她,推着她小心的往家里走。她都不能动了,还在安慰我:“亏了今天有我姑娘在。”我该怎么讲,我又能对谁讲,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的担忧和绝望?

    去医院拍了新的片子才知道,她会出现这些症状,是因为癌细胞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脑部,开始压迫神经。得知消息的那一天我在我的本子上写:“现实永远悲观绝望,庆幸我们还有一点理想主义温暖旅程。”其实我和爸爸都知道最糟糕的会是什么,只是我们心里,多少还种着一颗叫“期待奇迹”的种子。她又开始做放疗,这次是在头部。就算有再多不舍,她的头发也是留不住了。我陪她去剪成短发,回家的时候,却遭到了我爸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我明白自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爸顶嘴,可是难免会感到委屈。晚上,二姑来给老妈打针,说:“头发还是得剃光,要不没法画线。”爸在厨房里抽烟,默不作声,我知道他心里比我苦。

    我陪她去医院放疗,在那间画有放射线标志的房间外面,我看到太多绝症患者的脸。那种绝望没有决绝的姿态,只是一种近乎麻木般的平静。我看着他们带着帽子,自备拖鞋走进那间屋子,出来的时候也都没有什么声音。我心里潜伏着的那些恐惧随着我见到他们的次数渐渐浮出水面。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一直神经强悍,我甚至希望假期快些过去,让我早些逃离这个城市。可是当我坐上回学校的火车,我便开始后悔,我怕我这次的离开成为与她的诀别。我又不得不恨自己,我问我自己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就是在这样纠结的心态下,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们会在极度的绝望中,开始学会用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来自欺欺人。

    大二的上学期,我就像一只惶惶不可终日的兔子,害怕着从家里打来的任何电话。又捱过了整整一个学期,我抢到放假当天下午的火车票,急急忙忙回到了家。

    在单元楼门口下了出租车,我抬头望向自己家的窗口。厨房的灯亮着,只是没有人。往常,爸爸都会在阳台等我的。我上楼敲门,开门的是胡子拉碴的老爸,他见到我也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回来了。”我走进客厅,往卧室里看去,只见老妈很费力的转头,很费力的发出声音。“回来了?”她问我。她的声音变得嘶哑了许多。我就那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行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放疗和化疗霸道的副作用,将她折磨得不成样子。我真的不想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我妈。上火车前我还接到她发的很长的信息,她还对我说要我在车上好好照顾自己。怎么她现在已经病到了这份田地,我丝毫都不知道?

    我坐在她身边,和爸三个人一同吃饭,我和爸一样忧心忡忡。老爸真的越来越显老了。吃完饭以后我看着老爸给妈擦脸擦手,自己则像一块木头一样杵在旁边。爸跟我说:“你陪你妈聊会儿天,我去熬中药。”我坐在她身边,让她侧靠着我,想讲给她一些我在学校的事让她开心。她听了一小会儿,打断了我。她说:“宝宝,别说了,我有点儿累了。”我看着她的眼神里居然含着一丝歉疚。那歉疚让我如鲠在喉,我觉得我没法再面对她了。

    爸出去买药的时候,留我在家照顾她。她本是极爱干净的人,刚刚生病的时候,也不忘天天洗洗涮涮,经常引得老爸为此和她发火。她要我扶她去卫生间方便,却浑然不知自己当时已经失禁了。我给她洗换下来的衣物,她很是不好意思。我带着笑脸安慰她,说:“你看,我小的时候你给我洗那么多那啥,是吧,今天正好逮到机会能报答报答你了。”说完,我就转过脸不敢再看她。我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掉眼泪了,想哭都哭不出来,其实比能流泪更难受。

    隔了一个晚上,我们便不得不送她住进了医院。她当时的状况,已经不是我们在家能照顾的了的了。爸一直迟迟不送她去医院,是因为他知道,可能妈这次就回不去家了。那天夜里是近三点钟,外面还在下雪。我给爸打着手电筒,他一步一挪地把妈背到了小区门口。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出租。第二天,在医院的二姑帮忙找了一件老干部病房。老妈在那间病房里,度过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时间。

    她已经开始出现肺部积液,这是末期的典型症状。隔几天,就要用粗针管从后背插进去,将那些积液抽出来。每次,大人们都不让我在房间里看到这些。不过,那些积液,都是我去医院的卫生间里倒掉的。她平静地承受着那些降临在她身上的病痛,在她意志尚还清楚的时候。我和老爸倒班,保证24小时都有人在医院守候。每天晚上我回到家,累到什么都不想多想。年三十的那天,是我们三个人在病房里度过的。那天她意识很清醒,也没少吃东西。爸让我在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瓶洋河大曲,她也喝了点果汁。现在想来,在那样的气氛下,那年的春节,我们过得还是很祥和的。只是她不知道,在病房一侧的柜子里,就放着我们前些天刚刚为她裁好的寿衣。老人们都说,多少也该为她准备后事了。我就是心里装着再多的怀疑与不满,面对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也不能不去尽作为一个长女应尽的“孝道”。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说她要睡一会儿,却陷入了昏迷状态。医院推来了抢救器械,第一次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她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每次她闭上眼睛睡一小会儿,我们都害怕她就此不会再醒来。

    她开始犯糊涂,每天都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些旧事。她还总是叫我的小名,要我给她脱鞋。我一遍一遍地安慰她,告诉她说:“妈,你的脚上没有穿鞋。”但是她已经听不太懂我说的话了。因为疼痛,不得不为她注射吗啡。我当班的一个上午,她又一次陷入了昏迷。那次抢救成功后,装着抢救器械的推车没有推离病房。医生对我们说,再次抢救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只会让她更难受。

    我把匆匆赶到医院的老爸叫到病房外,我哭着对他说:“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我不想让妈再难受了,如果下次再这样,不如我们放她走吧。”我爸看了看我,说,“你真的想好了,对吗?”我点头。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知道了,我去和你大舅聊一聊。”

    那天下午,在她短暂的清醒阶段中,老爸对老妈说:“下次,我们不这样了(不抢救了),行吗?”他的语气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孩子。我看见妈哭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点头了,她只能眨眼,表示她同意。他们说了很多话,都是老爸问,老妈用眨眼来回答。我知道老妈对我还是放心的,她甚至对我表示,要我照顾好老爸。那一日是正月十五,窗外正飘飘扬扬地下着新年最大的一场雪。在她的要求下,晚上九点钟,姥姥家的人冒雪赶到了医院,那是她生前和她的一些娘家人见的最后一面。

    那天晚上我留在了医院,爸爸没有如往常一样要我回家。

    第二天上午过得很平静,大舅还喂她喝下了小半盒牛奶。中午我去奶奶家送饭盒。我冒雪走在回医院的路上,心里居然有一种很轻快的感觉。我回到医院,一夜未眠的疲倦突如其来,我对爸爸说我睡一小会儿,就蜷在了病房一旁的凳子上。那一觉,我睡得很沉。

    下午十二点多,我突然惊醒,她就在这时,又一次陷入了昏迷状态。

    医生奔向病房,准备开始又一次的抢救。我看到妈妈的主治医师向爸爸摇头,她说这一次,妈可能是不行了。我和爸决定放弃,我们都想她走的能安详些。后来,老妈又有一刻意识很清晰,可我们都知道,那就是人说的回光返照。我和爸向老妈告别,我没有哭。医生撤去了她身上全部的管子。下午两点钟左右,她出现潮状呼吸。我看着她的胸腔缓慢而剧烈的起伏,脑中一片空白。

    下午两点三十六分,老妈离开了这个世界。

    至此,老妈这一生的故事,已经讲的差不多了。

    老妈的葬礼,忙忙碌碌的也就过去了。那几天里,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对我说着她生前的好,听到那些话,我没掉落一滴眼泪。出殡那天我为她摔瓦盆的时候,大人们都对我说,必须要哭出声音,我觉得我的眼眶也还是干涸的。或许是我的想法太不孝太放肆,在我自己看来,那些繁琐的葬仪不像是为了纪念而纪念,到更像是一场只为活人上演的戏码。那些天,老爸对别人说,我看起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不坚强。我不知该如何看待那时他对我的评价。很多的事,我不知道该对他怎么开口。只是,为老妈守灵的第一个夜晚,在殡仪馆存放着她灵柩的那个房间里,我把我二十岁的人生里那些没来的及说与她的隐秘的故事都讲给了她听。她走后我开始相信人的确有灵魂存在,我觉得我说的话,她都能够听见。

    她刚走的那半年,我总是恍恍惚惚地在梦中见到她,梦中的她,仍旧是生病前容颜完好的样子。只是每天早上醒来,我就记不清梦的内容是什么了。为她烧头七的那天我人在学校,我想为她守过那一夜。新一日临近,我在宿舍楼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点根烟站着等,我望向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那一刻,我感觉她仍旧在。她应该也一样是在看着我,眼光温柔。

    到现在,老妈已经离开有三年多了。我还在校园里,或许以后也不会离开学校。我还开始希望,老爸能够有人陪伴安享晚年。她生前教给我的那些道理,以及我从她身上沿袭下来的习惯曾让我受益,也让我碰过钉子。我觉得现在的我,仍旧成为不了旁人眼中足够优秀的孩子,但至少,我知道我不会让她和老爸太失望。说起来有趣,我小时候很少被人说成像老妈,可是现在我对着面前的镜子,影影绰绰看到的,却都是她留下的黑白照片里,她年轻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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