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的司马府上，惠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虎口处已经是厚厚的老茧了，这双手，曾经在那藏经阁中翻阅浩瀚如海的经文，也曾在那转经桶中替那虔心香客安心解签，更常做的事便是在那佛祖面前焚香礼佛，敲击木鱼，轻声诵经。
曾经这双手，也是干干净净，而今，血腥肮脏。
仙气佛气仙佛气，而今只是杀人，杀人，在杀人，只剩一腔怨气愤气怨愤气。
大好年纪少年郎，偏偏暮气沉沉，宛如白发老翁，整日不发一言，只是在练功房中一遍又一遍地练着白司马给他的秘籍，所言皆是杀人技。
夏天本来是一个充满声音的季节，有滴落的雨声，轰隆的雷鸣，蛙声、鸟鸣和蝉唱，有人怨其少晴，自有人爱其多雨。
连雨不知春去，一觉方觉夏深。
而惠能的耳中，有的只是练功时的呼呼拳风声以及恶人死时的不甘求饶声。
回想起矩妖寺惨事，他轻叹一口气，捏紧了拳头，看了看窗外月色正浓，正是感悟天地大道的绝佳时机，有机缘者，自可得一契机，引气入体，气藏丹田。
而白司马的面前，正坐着一位面带蒙纱的姑娘，两人正在“嘴得意”酒楼中相向而坐，只是安静诡异的氛围使得本该是才子佳人话本的场景不那么有诗情画意。
“姑娘琴声了得，在这江州城中的小酒楼日日奏曲，未免大材小用了。”白司马声音玩味，眼神轻佻，不时地打量着对面姑娘的身材曲线，活脱脱一个轻浮的登徒子。
“大人言重了。”姑娘微微低头，并未取下面纱。
“姑娘可知本官为何要找你过来呢？”白司马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边漫不经心说道。
“回大人，民女不知。”姑娘声音宛若天籁，却是冰冰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若是一般人，恐怕就会在这不带烟火气的声音中自惭形秽，不再多言。
可惜，白司马不是一般人。
“姑娘，我见你天庭饱满，印堂正红，身材圆润，皮肤白皙，很适合给本官当那城主夫人，不知姑娘可否答应呢？”白司马继续笑意吟吟，一脸期待。
“大人说笑了，民女出身低微，自是配不上大人的。”一身素衣的女子依然淡然，语气不卑不亢。
“哈哈哈，好，姑娘果然爽快，就当姑娘答应了，本官这就回去准备聘礼。”白司马朗声大笑，有在旁随侍的护卫听到这话，黝黑的脸上有点微红，自家大人怎么可以如此丢人，这不是强抢民女吗？有了个“青楼司马”的名声难道还不够丢人吗？
对面女子也是一愣，实在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堂堂一州司马，怎会如此不堪？
白司马看着楼外明月，继续笑道：“不过今晚我们就以明月为媒，清风为聘，待会进入洞房可好？”
得，感情这位大人是连那彩礼都不想说，就想把这颗水灵灵的白菜带回府中糟蹋了。
“大人请自重。”女子脸上隐现一丝红晕，眼中仿佛有怒气溢出，再也无法保持淡然的样子了。
“对嘛，女子脸红红的才好看，就像天边的晚霞，令人向往。”白司马语气诚恳，眼神真挚，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
“大人休得轻薄。”这次的话语中可就夹杂了那么一丝寒气了。
“呦，会生气了？不再做那仙子模样了？”白司马冷哼一声，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水。
对面女子眉头一皱，心中疑窦丛生，旋即恢复了那副情冷的模样，不再多言。
“堂堂墨家圣女，竟然隐姓埋名呆在一座边陲小城岌岌无名两年多，若说无所图，恐怕连那三岁幼童都不会信。”白司马的声音不再复之前的柔情蜜意，一下子变得森寒如铁。
“白司马误会了，我门墨家没有恶意。”蒙面女子沉吟少顷，便轻声回道。
“哦？是吗？”白司马一仰头，饮尽杯中酒水，而后松手，任其滑落而下。
“噼啪”声响，恰逢惊雷，墨家圣女眼观四方，小心打量，心里暗暗提防，手指早已悄然摸上了琴弦。
白司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盯着她看，而后嗤笑一声，“放心，我没有摔杯为号，预埋伏什么刀斧手，再说，你，需要吗？”
墨家圣女脸色微微发青，却又不便解释什么，只是继续沉默。
“几年前我也见过墨家巨子一面，就算如今墨家式微，也轮不到你这么个玩意做这劳什子圣女，真的是无人可用了？”白司马言语间继续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墨家圣女捏着琴弦的那根手指愈发用力，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对面之人如一头伺机而动的林间巨蟒，气机牢牢地锁定她，仿佛她只要有什么轻举妄动，便会遭受暴风般的毁灭性打击。
白司马眼色不变，继续那么吊儿郎当，只是眼神深处的杀意却仿佛在被拼命克制，“很多事情，你不试试，永远不知道答案，。但是试了，你才知道，你不该试。不过，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
他这话不知是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对方听。
听闻此言，墨家圣女松开了那根手指。
“可惜可惜，本想今日娶个美娇娘回去的，不曾想是朵带刺的花，罢了罢了，今日饮酒且尽兴。”白司马见对方没了动手的欲望，压下了心中的暴虐之意，继续就着雷鸣声，夹着桌上仅剩的几粒花生米，小口地抿着杯中的酒水。
待那桌上酒水都被饮尽，又接过随身侍卫递过来的密信，还沾着丝丝血迹，拆开看了看，这才施施然起身，向对方作揖，然后眯着眼睛笑道：“瞧我这记性，忘了跟圣女说声抱歉，刚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您这两年多的心血，白费了。”
“什么？”墨家圣女惊得站立起来。
“两年内，潜伏进军队人员八十三人，拉拢人员十二人，最高人员是一名都尉，共九十五人，刚才皆已伏诛，圣女要跟我一起去欣赏一下那人头滚滚嘛？”白司马面带笑意，说出的话却如同秋风般肃杀。
墨家圣女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嘴中喃喃：“这不可能。”
“对了，圣女，本官今日没带银钱，这顿饭，就麻烦你请客了，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回请回来。哈哈哈哈哈！”白司马仰天大笑，就要离开酒楼，看着身旁有着一丝怜悯之色的侍卫，轻声说道：“圣女也会拉屎放屁，真当她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狗屁圣女了？你的同情心应该给那些好人，对，好人。”
夜色渐深，雨声渐大，一辆马车就消失在了茫茫街道中。
而那墨家圣女在酒楼枯坐，长发低垂，看不清面容，无人看清本应颓丧不已的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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