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来,有多少人会坚持当初的选择?
多年后的绵云,爱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也总是感叹:如果我早点明白就好了。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人生这段旅途好像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些道理,你若愚笨,不明白,生活的毒鞭就会一次次抽打你,打得你遍体鳞伤,直到你明白为止;你若聪明,早点明白,就会少受很多苦。
可这世间偏偏愚人多。
周绵云想自己就是这愚人。
……
九月底的清晨,已经有了些凉意。
周绵云穿着婚纱坐在床上,一夜没睡,倒不是因为兴奋,而是焦虑。
她有轻微焦虑症,上学时就有,每到周末晚上就失眠,因为想到明天要早起搭车去县城上学,就会莫名其妙各种担心和焦虑。
她从小就胆怯,上课回答问题都不敢大声的,毕业后工作也是小心翼翼。不过为了三十岁前把自己嫁掉,她竟然主动追求了公司的大帅哥陈延,而且非常成功。
窗外,天刚刚亮,雾气还未在这个农家院里完全散去。院子里除了麻雀的打闹声,一切都还静悄悄。
父母还没有起床。
手机亮了一下,是陈延的短信:快到了,你准备好了吗,嘿嘿~
啊,婚车快到了。这么远的路程,这么快就到了!
紧张之余,绵云的内心又浸入凉气,父母平时是有些懒散,睡懒觉也是常事,但是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父母的淡定让绵云有些受伤。此时她内心五味杂陈却又无暇细品,这些滋味只能压在心底。
当村头响起炮声的时候,她听到了开门声,父母及时地起了床,接着听到父亲走到院里打开了沉重的大门。
一会儿是一群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跟着新郎涌进了她的小屋。新郎穿着一身还算合身的黑色西服,手里抓着一把火红的塑料玫瑰花,傻傻地站在了那里,用目光锁住了这个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子。
眼前的这个人,让他差点没笑出来,这妆化的,找的村里的化妆师吧,这么厚重的粉底,小巧的脸有点承受不住,假睫毛和眼影很不自然,歪到一边的发髻显得有点俏皮,却不符合她的性格。
周妈妈早就放出了话,女婿是远路的,风俗不一样,不允许别人闹婚。所以今天来围观婚礼的乡邻都很规矩本份,他们只在一旁悄悄地打量着这对新人。
此时周妈妈好像又亲妈附了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了一碗面,睡眼惺忪,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把面递给到了闺女面前。
陈绵看了一眼碗上面的荷包蛋,说,不吃了,不饿。
吃点吧,还早呢。母亲坚持让她吃点。
她挑了两根面到嘴里,又放下碗,不是不给亲妈面子,实在是吃不下去……
为了今天的婚礼,陈延特地请来了他们镇上唯一的一家婚庆公司,婚庆公司临时拼凑了八两量车,这些车虽然牌子和款式五花八门,好在都是黑色的,看起来还算庄重。
此时婚庆公司的司仪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是经过一路颠簸,下车就掉了向,在找厕所的路上又迷了路。
忽然听到有人说该动身了,陈延就匆忙帮她穿上鞋,把她抱上了车。
路上有人递给她一包硬币,并嘱咐她,路上遇到桥就丢一枚硬币,这种风俗她倒是第一次见。
她接过硬币,心想这可能是取破财消灾之意,不管什么事都喜欢用钱来买心安,真是哪里都离不了钱。
确实哪里都离不了钱,特别是像今天这种婚礼,接亲人的红包和送亲人的红包,都是少不了的。来接亲的童男童女,婆家说按他那边的风俗每人需包六十元的红包,也有给一百的。一向喜欢穷大方又不拘小节的绵云父母,给他们一人包了一百。
这些是风俗,也是礼数。
接着是一路颠簸,到了一百公里外的婆家,也就是她以后的家。
从见到婆婆,绵云就发现她脸色不对,拉着脸,像块抹布。跟第一次见面时笑意盈盈的那个婆婆判若两人。
改口时,公婆端坐在板凳上,绵云叫了声爸、妈,公公一声不吭地去掏红包。婆婆从兜里掏红包时,绵云听到旁边有人嬉笑着说,怎么不答应。婆婆阴着脸,耷拉着眼皮,嘴唇禁闭,只是拿红包。
气氛有些尴尬。
绵云不知道他们是像她一样太紧张,还是不开心。
绵云是后来才明白,他们那天确实是不开心了,也明白了穷人家女儿的悲哀。
婚礼结束后,绵云被送入房中,送亲的婶婶嫂嫂们,也过来陪伴她,顺便来参观下婚房。
这个两层楼的小独院,位居高阳县陈家镇上,背靠大街,面积不大。室内装修简洁明亮。在村里人眼里,这房子已经很惊艳了。
换衣服时,她打开衣橱,看到一些旧衣服和旧褥子在里面凌乱地放着,甚煞风景,这时她又想起了婆婆说的话,让她结婚那天把以前穿的旧衣服都带来,不能光买新的穿。
可是结婚前晚母亲说,别带那么多旧衣服,让别人看见会笑话你的,以后回来的时候再把这些衣服带走。
婆家这边太不讲究了,新婚当天也不让这些破烂东西回避一下。
想到这里,下意识赶紧关衣橱门,可是厨內的光景早已落入身边婶婶的眼里,此时她又下意识地去捂大腿外侧丝袜上的小洞。
她怕婶婶嘲笑她,连结婚穿的丝袜都买劣质的。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准的可怕,婶婶也确实是看不起大伯哥一家子,大伯哥这人好吃懒做,却又不自量力,非要供女儿们读大学,搞得现在一屁股债。当然她是从来没有借过钱给他们,她又不傻,借给他也就打了水漂。
不能理解的是大伯哥家的两个女儿虽然能力一般都没读什么好的大学,相貌也平平,可是眼光都不差,女婿们个个一表人才,婆家家境也都不错。
绵云心里明白,她和婶婶一家也只是表面上过得去,其实交往并不密切。说起来他们两家也是有过结的,不过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当年叔叔结婚,爷爷没钱置办婚礼,是周妈妈从娘家借来了2千元钱。后来周妈妈想让二叔把钱还了,婶婶拒绝还钱,因为这事两家生了一场气,有了隔阂。当然最后钱没还,周妈妈只能承认自己太傻。
不过今天婶婶作为娘家人来参加她的婚礼,她也是觉得格外亲切,欣慰的。
绵云换好了衣服,一身大红色中式礼服,不是什么高档货,商场打折的,穿着还算合体,稍作休息,他们就去了饭店。饭店也在镇上,离家很近。各路亲戚朋友都入了席,一圈敬酒下来,周绵直觉脚疼,这个鞋子有点大,而且鞋跟太高,使她走起路来像个瘸子。
走出大厅到了后院,正站着休息时她看到有人出来,对公公小声说,他们那边人嫌烟酒不好,怎么办?要不再去买点好的?公公阴沉着脸。周绵没听清公公说什么。
看到已经吃完饭出来的娘家人二嫂,绵云走过去悄悄问她,饭菜怎么样。二嫂笑了笑说,挺好的。
绵云又问你们的红包是多少钱。
二嫂说,二十。
二十,这是个起步数。给送亲人每人包二十元红包,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做法。只有六位送亲的女人也才有红包,男人给烟,这是绵云家乡的风俗。
婆家礼数周全,绵云也有面子,她怕别人说她婆家小气,所以红包和烟这些她都提前给婆家这边交代了。她知道村里人在乎这个,尽可能不为这点小钱落人话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特别怕别人看不起。一联想到有人在背后说道自己就感觉毛骨悚然。
因为是远嫁她没有通知任何同学朋友来参加婚礼,虽然没有出市,但是一南一北,相距一百多公里,也不算近了。
再说她也没几个朋友,同学经常联系的也不多。
娘家送亲人是最后走的一拨客人,他们起身走时,绵云突然鼻子酸酸的,像是被亲人丢下的孩子,一种说不住的伤感涌上心头。
送亲人的车一走,婆婆立马收起笑容,用奇怪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走吧!就自己抬腿走了。
绵云擦了下莫名湿润的眼睛,就跟在婆婆屁股后面回了家。
亲朋一散,家里已然安静下来。
绵云先去洗了脸,脸上的妆早就凌乱的不成样子。
院子里的陈延眼里闪着光芒,笑嘻嘻地对绵云说,你猜今天我是几点出发的?
陈延虽然长的相貌身高都不差,可惜眼光一直让人有些捉急,在他眼里,绵云这种就是美女。瘦瘦的,中等身材,小脸,大眼睛,性格文静。对黑粗皮肤和脸上的痘印则是选择性失明。
曾经 他带回家的那个女朋友后让他爸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女的是什么脸型,长点也就算了,额头还尖尖的,让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绵云虽然不算漂亮起码看着顺眼。陈父也算是满意了。
绵云和陈延从恋爱到结婚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从同事到恋人,再到今天结婚一切都还算顺利。结婚前绵云已经从公司辞职了,现在他们已不再是同事了。
绵云心不在焉地说,几点?
一边去听在屋里的声音,公婆正在里面算账,公公说基本上什么都没浪费,最后听到婆婆满意地说礼金结余1万,让公公明天拿银行去存上。
陈延说,我们凌晨四点就出发了,当时雾特别大……到你家六点多点。
绵云哪有心思和他说这个,此时她都快站不住了,心里开始埋怨这个人也不懂得嘘寒问暖,不知道她还没吃饭吗,也不去帮她找点吃的。从早晨饿到现在,再加上昨晚休息不好,她快坚持不住了。
这些陈延一点都没觉察,只顾和她逗笑。绵云又不好意思自己提出要吃的。
一直到晚上绵云才吃上饭。
她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晚上躺在床上,除了累,还觉得浑身不舒服,灯光下的铝合金门窗太刺眼,被子太厚,还有这床单,她不明白新床单上为什么还要再铺一个旧床单。她把陈延伸过来的一只手,从身上拿下来放到了一边。
朦胧中她隐约听到陈延问带回来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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