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笑人生

哭笑人生

前年的生日，被遗忘了；去年的生日，被幽默了；今年的生日，被一笔带过了。

表面上，我总是善解人意地对身边的人说：“没关系，过不过无所谓。”实际上，我也希望我在乎和在乎我的人能够有意无意送上祝福，哪怕是充满爱意的一句言语。然而，这些年，我的表情日渐呆板，我的性情越来越淡漠，我在日历上标注了所有家人和重要朋友的生日以及他们认为重要的日子，渐渐地，我自己就不见了。

近几天，连续发生了一些事情，无非是柴米油盐加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不值一提之余却让我想着给自己这些年的人生做一段总结。

我出生的那一年，是值得举国纪念的一年，那一年改革开放开始了。满月后，母亲要去工作，把我送到了数十里外的奶妈家，我在那里过了整整一年。听母亲讲，父母每周末都会去看望我，而每次看到的我都是眼泪汪汪的小婴儿，只不过有时候是睡着的，有时候是醒着的。这么来看，身为婴儿的那一年，我并未感受到快乐与幸福，哭泣是常态。那时候的大人们都说，谁家婴儿不哭，都哭，女孩儿家不比男娃，哭惨了也不会有啥！就这样哭了一年，被父母接回自己的家。

两岁至五岁，我依然有零星的记忆。一院子住着四家人，我大伯一家五口、二伯一家四口、奶奶一个人，还有我们一家三口。大伯、二伯都是农民，每年夏季和秋季都是收获的季节，有蔬菜有水果也有玉米棒子啃，我家是城市户口，每月只有固定份额分配到的口粮和父母的三十块的工资。堂兄堂姐们喜欢一边吃着自家地里的丰收果实一边在我家门前晃悠，馋的我直流口水，老往他们跟前凑，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人家吃完后把果核或者残存仍在我的脚下，就在我想弯腰去捡起时被母亲一把拽回屋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地训我一顿，让我长记性。然而，那么小的孩子在物资贫乏的年代见了吃食就挪不动腿，又如何长得了记性！于是，年幼的我一次又一次被堂兄堂姐们捉弄，经常一身的伤痛被母亲抱回家。这三年的时光，仍然是哭哭啼啼度过的。

终于，父母借钱买了房子，我家搬离了奶奶家的老院子。弟弟出生了。我也上学了。由于家中无人看管，父母将我早一年送进了小学。我的姥姥姥爷经常会来我家帮忙，弟弟和我懵懵懂懂慢慢长大。父母要按时上下班，只要我放学或者放假，弟弟就由我来照顾。我曾经带着弟弟在大水道里玩丢了他的裤子，我曾经背着弟弟走在夕阳西下的回家路途，我曾经唱着儿歌哄弟弟在我怀里乖乖睡觉，我也曾被更加年幼的他胡搅蛮缠到流泪。九岁那年，母亲病了，病得很重。父亲陪着母亲东奔西走看病治疗，我开始学着做饭洗衣，偶尔也会送饭送药给住院治疗的母亲。母亲病了六年，清楚地记得我十五岁上高一的那一年，母亲笑吟吟地对我说，她的病好了。全家人好开心！十七岁我参加高考，尽管平素成绩优异，却在考场发挥失常，只达到了专科线。我不甘心，复读一年，考取了北京的一所重点高校，全家人都为我高兴。六岁到十八岁，生肖跑了一圈，我长大了。这十二年虽然坎坷，记忆中并没有觉得苦，倒是我的笑声给所有的人包括家人、邻居、同学、老师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们都说，我的学生时代怎么会那么快乐那么爱笑，那笑声极具感染力，让他们一直记忆犹新。

在北京读大学，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直引以为荣的英文在大学里不值一提。外语系的女生个个出类拔萃，无形的压力时刻包裹在我的周围。大二那年，因压力太大，我病了，一直病到大学毕业都未痊愈。虽然我很努力，但是我的努力跟城市里的孩子来比较真的太晚了，输在了起跑线上，无法怨天尤人。那四年，我并不快乐，也不悲伤，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努力成长。

大学毕业，离开北京，孤身到上海，伴随我的还有未痊愈的病痛。后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谈着一场不咸不淡的恋爱，接着买房、结婚、生子、育儿。一切似乎是我的选择又似乎不是，我仿佛是被无形的手推着向前，该恋爱了，该买房了，该结婚了，该生孩子了，为什么应该？因为人们说应该。十七年，弹指一挥间！仔细想来，眼泪多于欢笑，我走上了人生的正轨。哲学家们大多支持一个观点：人生本就是个向死而生的过程，充满了悲壮的气息，所以才鼓励大家去追求幸福和快乐，之所以追求，是因为没有。

《说文解字》解析“哭”，犬从狱，因冤狱而悲歌。我经常把自己的现状比作是在一所豪华的监狱中自怨自艾，尽管手脚未被缚，精神却被捆绑，不被理解的痛楚时时发作。难得的是，如今年近四十，鲜少哭笑，不悲不喜，是成熟了还是麻木了，是大彻大悟还是大悲无声，只有我自己知道。

总结下来，六年哭，十二载笑，四年不悲不喜不哭不笑，十七年哭伴随着间或的笑。年轻时还会抱怨人性善恶，年近四十已经没了那些念头。善恶相生，没有一种恶不生一点儿善果，也没有一种善不生一点儿恶果。倘若世上有善无恶，这个世界就不会属于我们了，那是遥不可及的天堂，是上帝居住的地方。我生活在这个世界，我所看到的似乎都是由一个无所不包的主宰根据永久不变的法则让大家各居其位，生逢其时。我一直以为所有现实中的悲剧都是偶然的，可是经年累月的实践告诉我，天下没有一桩出于偶然的事儿，“一切都是考验，或是惩罚，或是奖赏，或是预防。”（伏尔泰）因此，我还真没必要纠结哭与笑的人生孰好孰不好，经历过的一切都是成长的教科书，目标只是为了以后活得明白过得更好。